“你这小鬼头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怎么馗爷我听不大懂。”
  刚刚速胜一局的黎馗凑到跟前，本想趁张凤先不备狠狠削他一掌出出气，走近却听到他正对易潇湘隔空“面授机宜”。
  只三言两语之后，败相已现的易潇湘竟然很快就将战局扭转、反败为胜，这神奇功效让他心下生出好奇，摆出一脸“虽然我不屑听但是你要讲我也不介意你有种不讲试试看”的蛮横姿态来。
  “读书人的事儿，你一伙夫想理解是有点难。”荆可修佯装叹息，“走着，回去再说。”
  “不是屠户么……呸！老子迟早活劈了你。”
  三人回到休息区，易潇湘先给张凤先奉上一杯茶水，又拿着一小罐酸梅汤递给黎馗，谁知他一闻到这气味，下意识便要干呕，易潇湘把汤水赶紧拿到一边去。
  “黎兄可是受了内伤？”
  “我内——”
  “内分泌失调，没啥大碍。”荆可修试了试茶水的温度，有些稍烫，他将茶盏放到座椅扶手旁道：“咱黎老哥还挺有求知欲的，潇湘不妨给他讲讲刚刚我说的话。”
  说着，张凤先捏起来一颗青梅扔到了嘴里，一边感受舌尖的甘冽酸甜，一边竖起了耳朵。
  其实他也有些好奇，易潇湘能从那些前世先贤的话中领悟到什么真知灼见。
  毕竟是影响了华夏文人士子数千年的圣人，思想和见地都是经过历史大浪冲刷考验过的宝藏，对这里的读书人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才对。
  而且到了张凤先的境界上，他很清楚此处文人缺少些什么，这里并非不能以文成圣，也非是蜀地文坛土壤贫瘠，难以孕育出真正的好苗子。
  在于无人心中有圣。
  看不到光明，自然也就不知如何寻求光明。这也是为什么他灵机一动，在战局上甩出儒家经典的原因。
  耕作耕不出圣人，纺织纺不出大道，埋头苦读也不行，唯有知行合一才能得一线之机。但此世文人读得多却没深度，实践起来动不动又往修道上跑偏，实是浪费了寒窗十年的精神。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此世无仲尼，致学上还真如长夜一般。如果能通过这些经典之语给予易潇湘们一些启示启发，这天府之国才会更加精彩和……强大吧。
  那沙漏中的沙，越来越少了。
  “是。”
  听到荆可修的话，易潇湘点点头，然后转向了黎馗道：“先生一共赠了三句话给我，分别是：
  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
  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臾哉？
  执一不失，能君万物，君子使物，不为物使。”
  黎馗饶有兴趣的品了品，又微微点头沉思，找到些当日烟柳轩中听曲时的状态，而后感叹道：
  “什么意思？”
  “呃……这第一句，是先生教我比武当专心致志，只重眼前之敌，只闻招式之声；
  这第二句，是先生教我看他如何发力，看他双爪攻来的方式，再看他攻势收回的方向，如此一来，他在我眼中便无所遁形；
  这第三句……”
  黎馗糙眉一皱：“这点东西谁不知道，究竟有啥要领你可别瞒我，你们读书人不能打诳语！”
  “那是出家人，嘎嘣——卧槽！”
  张凤先从椅子上挺起身，“呸呸呸”吐出一嘴青梅碎核来。
  “该！”黎馗乐呵道。
  “先生之能自然远非如此，所以虽然潇湘驽钝，但也能触类旁通、从中受益。
  黎兄且听这第三句，‘执一不失，能君万物’，表面上是说要抱守本心，则万物都能使之作为武器来对敌，但除了武道，除了黎兄可还有其余感悟？”
  “嗯……这还有个卵子？”
  “有，而且包罗万象！可以说先生这一句话，适用于万事万物也不为过。
  什么样的武器，什么样的功法，乃至一切有形器物，都只是外力，重要但非最重要。我们真正依靠的，要秉持坚守的，唯有我们的本心而已。若如此，则能聚万物之力，以求自身超脱。”
  张凤先此刻耳畔仿佛响起一位团长的赞叹：“哎，你他娘还真是个人才！”
  反向领悟推出正解，相当致命啊……看来自己能得到更多惊喜也说不定呢。
  黎馗点点头，样子像极了当年高数课堂上的荆可修，只是他下一刻便露出不屑神色，掂量着斧子道：
  “那你努力，早点儿突破外景，咱用这玩意儿跟你的本心来两下子。”
  “……”
  由于参赛选手大多水平不一、良莠不齐，第一轮较量很少出现难分上下的焦灼场面，彼此菜鸡互啄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所以很快便告一段落。
  成功获胜的百多武者，有资格去西苑领取三宗和王室提供的恢复及疗伤丹药，这些发放的药物品阶都不低，平日里价格不菲，不少平民武者难得接触一回，还在纠结着什么时候吃下最合适。
  至于落败的选手，虽然不至于立时淘汰，但实力基本上是盖棺定论了，只能分流去另一处的南坊，那里也有药堂备着，不过档次掉了不止一层，价格也偏向市价，聊胜于无。
  甲乙丙丁每个赛区连同海选突围者，各有九十人参与角逐，进行总计三轮比武。败两场者淘汰、失去战力者淘汰，最终从九十人中决出二十四人，四区合并、百强诞生。
  第二轮的对手依旧按号数决定，再往后则将随机抽取，这一次八号的张凤先对上了五号，十四号的易潇湘与十五号对阵，黎馗的对手则是四十号。
  经过短暂的修整，武道会重燃战火，易潇湘捧着鬼脸先生临时为他赶制的《抡语》残页，整个人的书卷才气似乎真的慢慢转化为了战力。
  他嘴中念着“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一类的句子，同时揣着张凤先给的一支袖珍连弩，趁对手不备便连发数箭。
  按武道会的规矩，暗器被视作贴身武器，是一种合理进攻手段，只要不淬毒就不算违规。
  也怪那人实在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似温和的读书人能有这种操作，就如同一只小白兔霎时咧开了血盆大口。他震惊之下躲闪不及，被其中一箭正中膝盖，跪地示意认输。
  另一边，黎馗倒是碰上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地榜第六十八，“撼风雷”冯震。
  二人一人持斧、一人使锤，走的都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叮呤咣啷”之声响彻丁区，惹得旁人纷纷侧目，还有不少人捂住耳朵，生生是把这武道场给变成了铁匠坊。
  百合之后，终究还是黎馗更胜一筹，一招“开天式”的逆运——“地脉升龙”将冯震大锤挑飞开来，顺利再下一成。
  只是当拼到疲惫不堪的黎馗回到休息区，却发现张凤先正盖着一层蚕绒被睡得正香。
  “黎兄，说来你可能不信，先生的对手上一轮伤得太重，他直接晋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