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地一声轻响。
  张凤先在黎馗面前打了个响指，“怎么着，迷恋上小爷过度潇洒的风姿了？”
  “你少他娘放屁！”黎馗喷道，“恶不恶心，你刚刚有出手吗？”
  “怎么没有，我不出手他还是自己下去的不成？”
  “你那也叫动手？”
  “废话，不叫动手叫动脚吗？”
  “老子懒得和你废话，有本事你别跑，咱真刀真枪干上一场！”
  “黎屠户一贯好使砍柴斧，跟我搁这儿扯的是哪里的刀枪，可比得上小爷如意金箍棒能粗能细、伸缩自如？”张凤先话里有话。
  “嘿！小贼好胆，老子今天非他娘扒了你的鬼脸儿给你俩大嘴巴不可！”
  “不就是想看看小爷的真面目么，看把你猴急的，我又不是不依你怎的，怎么还又扒又啪的呢。”
  张凤先戏瘾上身一番调戏，惹得黎馗咬死了后槽牙，双拳狠狠攥着开始运气蓄力。
  谁知气息刚涨了一半，不远处一列执法队便投来了审视警戒的目光，黎馗只好强忍下来，犹自不忿。
  “算你他娘走运！”
  “这才对嘛，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相扶到老不容易，是否更该去珍惜？
  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无、人、替！”
  “呃啊！噗——！”
  一声怒吼，殷红的液体从黎馗口中喷出，他整个人半跪在地上，样子竟比擂台战况还要惨烈。
  “空腹喝这么多酸梅汤，黎屠户可得长点儿心了。”
  张凤先潇洒地一背手，大摇大摆走去了易潇湘的擂台处。
  一靠近，就看到易潇湘满身大汉，气喘吁吁地抵挡着，说是挨打也差不多。
  对面的瘦小男子尖嘴猴腮，面容猥琐，手上戴着一对长爪，出招速度极为迅猛。
  易潇湘能抗到正赛自然有几分本事，一柄寒山铁齿扇变化多端，尖刺刃杆皆藏杀机，对手稍不留神就是开口见红的下场。
  可惜这小跳蚤实在太过灵活，蹦跶来蹦跶去，追是追不到，躲也难躲开，虽然实力不强却棘手得很，不一会儿他自己倒挂了几处彩。
  小跳蚤越战越勇，一串连招打的得心应手，反观易潇湘已经怒气上涌，招式散乱，心中烦躁不堪。
  交击而回，那跳蚤兀地尖声一笑，双手一展，整个人瞬间竟是一分为三，幻化出一模一样的两个自己，似乎是由境外传来的分身之术，顿时将围观之人都惊了一跳。
  于是易潇湘就开始了难以招架的满身大汉之旅。
  其实他并不弱，二十出头已经是士林文人里最被寄予厚望的新秀了，只是这一群体在这时代中存在感很差，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文文弱弱，但却是武不能上马安天下、文不能提笔定乾坤的鸡肋人群。
  尽管不少的学究和文人仍然坚信，他们的才华抱负终有一日能得到施展，但大多数读书人也都如装笔范一般，以文身修玄道，算是半弃文坛学苑。
  哪怕装笔范贵为蜀地以书法入道的第一人，更兼家世显赫、根正苗红，当年隐隐有士林领袖的声望，可终究为了寻求力量而卸下了修学的志向。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当今之世若没有武力作保，只能为人鱼肉。
  “一个书生参加什么武道会哟，看看让人欺负的。”
  “这种人就该好好教训教训，是什么材料就做什么菜，也不看看自己能吃几碗干饭。”
  台下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武者议论道。
  张凤先看了会儿，忽而出声道：“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
  似言出法随般带了加持，慌乱中的易潇湘闻言一怔，手上格挡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这家伙干啥子呢，嫌人家输的不够快么。”
  “原来还有比咱还无赖的人哩！”
  他们还没看到，虽然易潇湘动作迟缓，清澈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先前一招挡一招，力有未逮，仅仅片刻后，已是一招拆三招。
  “那鬼脸儿说得什么秘诀，好生奇怪！”
  还在蹦跶着的蔡尔宣是最懵的人，眼看较量胜负已定，这书生就因为一句话，一下子好似换了个人一般，正疑惑时，只听那人又道：
  “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臾哉？”
  当真是一字千钧。
  易潇湘眼中精芒大作，左手开扇横挥一挡，趁着对方攻势空档出了口浊气，右手化拳为掌朝左边目标轰去。就在掌风翻涌瞬间，他整个人猛地朝后一翻，铁扇一合如同暗器般射出两根铁片，正中蔡尔宣另一具分身上。
  “嘭嘭”两声响，蔡尔宣的幻影就纷纷化为了白烟。
  “啧啧啧，你们读书人下手真狠，这两下打在俺身上，怕是也得身负重伤。”
  “我知道那不是你。”易潇湘道。
  “哈，别说笑了，俺的一手分身之术还没人能破去！”
  说着，蔡尔宣再次一分为三，只不过发力时明显吃力得多，召出的分身也是逐渐才凝实。
  不过这并不是漏洞，依靠着极快的攻速，他这三具身躯左右翻倒几次，又是真假难辨的状态。
  “看你这次——”
  话音未落，只见易潇湘的扇子直直一抬，铁骨褪去，纸面凡胎。
  扇面“哗”地一展，蔡尔宣的分身也消去不见，像是被收进了扇中一般。
  “执一不失，能君万物，君子使物，不为物使。”
  荆可修这一句不像是向台上讲述，而是自己喃喃感慨，被破去招式的蔡尔宣单膝跪倒在地，没了分身可以取巧倚仗，凭他的战力想要获胜实在太难。
  不光如此，当心中的信念轰然崩塌，没了斗志比没了力量更可怕。
  他赢不了了。
  认输。
  “十四号，易潇湘胜！”
  张凤先笑着鼓鼓掌，却见这书生直直朝自己走来，脸上全无获胜喜悦，而是一脸严肃朝自己下拜道：
  “请先生受我一拜。”
  有些尴尬的是，他下拜到一半就被荆可修强人锁……所扶，不上不下略显尴尬。
  “拜什么拜，什么先生，小爷我可年轻得很呢，别给我折了寿，快起来。”
  易潇湘起身，眼中目光炯炯，诚挚道：“达者为先，方才先生良言如拨云见日，胜过潇湘所闻致学者多矣，请允许潇湘日后追随先生左右，日夜聆听先生教诲！”
  “使不得使不得！”张凤先大惊，别人家少爷都是带着白嫩可爱的书童，自己身边站一个老实巴交的读书人算怎么回事？
  “这书生，莫不是真读成了呆子？不过几句提点，搞得像是再造之恩似的。”擂台稍远处，一位魁梧老者道。
  “我若是他，便是跪地叩首也值得。”
  “大供奉……？”
  “注意那个鬼面，此人绝非等闲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