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岳湖的孤岛上，也有一堆烧得旺盛的篝火。
  篝火旁只坐着两个人，一个身形巨大，简直就是个巨人，另一个颀长矫健，双目炯炯如炬。
  俩人一同吃着新鲜的烤鱼，巨人的脚边扔着不少鱼骨架子，显然是吃了许多。
  “你似乎有什么心事。”山鬼见坐在对面的徒弟没有把心思放在晚饭上，忍不住问道。
  姜天从鼻子里长出一口气，放下只吃了一半的烤鱼，没有答话。
  “还是因为昨晚的事儿？”山鬼指的是豫让家主使计，把姜天逼出荆轲家门的事情。
  “离开刺客世家，我以后也不用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姜天洒脱一笑。
  “说的也是，”山鬼冷笑道，“荆轲家的兴衰成败，以后也不需要你来操心了。”
  听了师父的冷语，姜天把手上的半条烤鱼扔进火堆里，随着鱼肉在火焰里烧成焦炭，他的神情也严肃起来，回道：“我忧心的就是此事。”
  “哦？”山鬼扔开手上的鱼骨，探询的目光转了过来。
  姜天与他的师父对视，却没有多说什么。
  “你打算怎么做？”山鬼的两条大粗眉毛往眉心一拧。
  姜天思虑了片刻，决定对他信得过的师父不做隐瞒。
  他往前倾身，郑重地道：“我打算，训练那个姓余的小子。”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如果有可能，我会把他训练到足以接过血阳公子之位的水平。”
  “哪个姓余的小子？”山鬼努力去回忆他在苗儿们的鼠耳上看到的名字，如果能接过血阳公子的衣钵，这么高的天赋他应该看一眼就忘不掉才对。
  “余巴头。”姜天开口道。
  山鬼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连声问道：“谁？你说谁？”
  “就是今天提着草鱼去找老三换铃铛的那个小子。”姜天确定地道。
  山鬼深吸一口气，在地上坐直起身。
  那株劣苗倒是真的令他印象深刻，在浮艇水道旁边的窄室，第一次见到余巴头的时候，他就认定了这根磨不成针的愚钝粗铁棍绝对不是做刺客的料。
  现在听姜天说要训练这根铁棍，还说什么要训练到足以担任血阳公子的水平，这无异于把一只梨花鸡训练成翱翔天际的猎鹰。
  山鬼憋了半天，才吐出一问：“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姜天淡淡一笑，显然对山鬼的反应早有预料。
  “他不是那块料，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山鬼板起脸道。
  “我知道，”姜天盯着火焰，火光在他的瞳孔里跳跃，“不过，你也知道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十年前那人铲我荆轲家的根，我追了十年，今天余大全逐我出家门的仇，我不会就这么咽下去的。”
  山鬼有些明白了姜天的意思。
  “就是这么不巧，余巴头这株拙劣的苗子，注定得做我的棋子。”姜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你以行规之名，借我爹的手逐我出荆轲家的门，我也必用你子孙的刀，诛你豫让家的心。
  ******
  槐树林中，余巴头愣愣地看着曹沫家的林寻奕。
  一旁的洪浪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是说，我们这些参试六道坎的苗儿当中，还真有人能救这位璋河大哥。”
  “那个人就是，嗯，聂政世家的巫使？”余巴头实在不愿意提起那个让他心神不安的名字。
  林寻奕一边耐心的往曹璋河手臂上敷药，一边语气坚决地回答道：“是的，训练我们医疗术的监学夫子说过，天下医师分聚于两门，一门是我们曹沫家的捕雕堂，还有一门，就是聂政家的巫医。
  “巫医是什么？”余巴头问道。
  林寻奕耐心解答道：“巫医就是既擅长巫蛊又精通医术的奇人，他们能用诡秘的巫法救人。”
  听他说完，余巴头怀疑地说：“用巫法救人？这也太邪乎了吧。”
  他没怎么读过记载聂政世家的书册，因为这个在竹川州深山的神秘家族极少在江湖上抛头露面，关于聂政家的故事，那些写闲书的穷酸秀才编都不知道怎么编。
  林寻奕镇定地摇摇头，道：“聂瑜娘娘是我们曹沫家的医师，也是传授我们医疗术的监学夫子，她曾经就是聂政世家的巫医。”
  “林师弟所言不假，”黄豪接着道，“几年前，我们逐豹堂的堂主在泰明城做一桩刺杀任务，仇家雇了专诸世家的高手做安平士，堂主中了他的淬毒暗器，半边身子都发黑了，还是我们家的聂瑜娘娘用巫医术，才把堂主从阎罗殿捞回来。”
  “真是厉害。”洪浪应和道。
  “可是，怎么才能让他们聂政家的巫使，过来帮忙医治璋河大哥呢？”余巴头问道，“总不能把她绑过来吧。”
  其实他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出来，“想绑她，我看还没上绳子，她就用毒把我们都毒死了。”
  那只在姜家府院里抢他肉饼吃的青纹蛛，到现在还让他心有余悸。
  听了余巴头的话，篝火旁一时沉默下来，曹沫家的几个苗儿加上洪浪，同样想不出怎么求助于聂政家的办法，神秘的聂政家族虽然位列六大刺客世家，却很少与其他世家打交道，没多少人知道怎么接近他们。
  一时间，静默的空地中只有火堆燃烧的声响。
  余巴头话多，他看着躺在地上昏睡不醒的伤者，道：“你们说，璋河大哥在湖底身手那么好，为什么不去捕鸩鲷呢？就算现在鸩鲷再少，以他的本事，一个下午捕齐十尾鸩鲷也不难吧。”
  这么一说，还真让黄豪和他的几个师弟无言以对，他们几个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余巴头这说法还真没错，谁说鹅三身上的铃铛就一定要用武力去抢呢？上午那个脾气暴躁的老渔夫都说了，捕到十尾鸩鲷就能换走一只黄铜铃铛，传说是水鬼转世的曹璋河能在水下同鹅三大战一场，用这精力，早就捕齐十尾鸩鲷了。
  曹沫世家的门人性子大都直爽，遇事总是直来直去，要让他们的脑子打个简单的弯儿，反而不容易。
  “余兄弟，现在说什么也迟了，璋河大哥的手伤成这样，也没法再下水捕鱼了。”黄豪尴尬地笑了，捡起地上的长树枝，捅了捅火堆。
  这时，洪浪忽然开口道：“等一下，我想到一个事儿。”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他。
  洪浪从衣袋里摸出一个小竹片，上面用朱砂墨写了一个红色的大字：“巳”。
  那是进入浮艇之前，胖子陈管家给他们十八个苗儿分组用的。
  洪浪用竹片朝余巴头指了指，道：“分组的时候，我记得你是排在我前面。”
  劣苗儿只感觉脑袋一凉，心里涌起不太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