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降临了塞北的草原，相伴而来的还有呼啸的狂风和刺骨的低温，广阔的草原上只剩下一片萧索与寂寥，但是一阵杂乱的马蹄却掀翻了遍地的枯草残枝，打破了这里的自然宁静。
  八名骑士均穿着厚重的御寒外套，头戴护耳皮帽，即便如此依然难以抵御冷澈的寒风侵扰，待到了一处避风的山坳处八人便急急忙忙地停下休息。
  【这塞外简直不是人能呆的地方，刚刚入冬就这么冷，再过段时间岂不会把人活活冻死？】
  队伍中个子最高的那人用衣袖抹了把额头上已然冻结的汗水，当他放下手臂时露出了一张黝黑色的面孔，本还算是标准的五官布局却因为一张异常的大嘴显得狰狞瘆人，正是被营中士卒戏称为贲虎的王舆。
  【不用再等多久，只要一场雪下来，这草原上就变得如同冰山地狱，让人寸步难行，我曾亲眼见过外出探查的士兵一夜之间被冻掉了耳朵和脚趾而不自知。】
  郑佚说话间先取出一袋磨碎的豆粉挂在马嘴边上，然后才拿起皮嚢放在嘴边猛灌了口烈酒驱赶寒意。
  【那么可怕？】王舆闻言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手也下意识地在鼻子和耳朵上各摸了一把，【那咱们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上多久？】他并不惧怕与强敌交锋，甚至生死之际的恶斗更能激发起他的昂扬斗志，但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自然之力却让他兴不起一丝抗拒的念头。
  【再过几天应该就可以了，只要等内五堡修缮完毕守军入驻之后大军就能叙叙撤走，算一算路上的时间到家时应该还没有过年，只希望这段时间里不会下雪，不然可就有苦头吃了。】
  说话间郑佚的视线不经意地投向了东方，在那个方向上一城五堡正日渐恢复鲁国时期的旧貌，城为平城，堡为镇河、镇虏、镇北、镇川和镇边，均为夯土堆葺辅以石木，土石就地取材，木材则由匠人劳工由中原携来，由于原本的地基牢固无需费力重建，人力和物资也较为充沛，因此施工进度颇为迅猛。六处城塞据点位于大黑河南岸，控制了大小黑河间的大片土地，外夹四山，联通两省，扼喉南北，一旦重修完成便会封堵燕人南下的通道，令秦军可以倚城塞而战，免于落入与燕骑野战争胜的不利局面。
  【我倒是希望尽快下上一场雪。】熊辉仔细地给趴下休息的马儿披好了厚毛毯，一边向手上哈气取暖一边说话，他的天资根基太差，虽修习了奇功，身体的强健程度却只与常人相仿佛，远不如其余七人强壮耐寒，幸好前几日邬堡遣人送来了一领熊皮大袄，才让他能够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离营探查。
  【最初的时候咱们依托哨岗缓缓推进，燕人试探数次不成后便不再露头，现如今大军虽已全取云中之地，但燕人的云中守军却驻屯在大黑河以北与咱们遥相对峙，这种状况总让我有如鲠在喉之感，深恐燕人暗藏诡谋，若是能够在此时下上一场雪，天寒地冻之下战马难行，那时节任燕人有千般妙计也再无法施为了。】
  【不可能吧！云中东临查汗湖，西接朔东山，南靠八径山，可行大军的孔道尽在我军掌控之中，北方众军云集于大黑河南岸飞鸟难渡，再加上云中境内哨岗林立真如同铁桶一般滴水不漏，那燕人还能使出什么鬼蜮伎俩？总不能背生双翅跃过这层层屏障飞到咱们背后吧？】
  【以弱克强唯有出奇制胜，虽然不知道燕人有何打算我等却不得不小心提防以备万全，回去后在营地外再挖上两趟壕沟，多安置些据马。】熊辉说话间面向着西方的群山若有所思。
  【哥哥也忒小心了，想那燕人久不露头肯定早已胆丧，这么冷的天让兄弟们挖沟伐木实在太辛苦了。】说话间王舆看到郑佚嘴角勾成诡异的弧度，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失言了，他急忙忙改了口风，【不过既然是哥哥的命令那自然要遵从，回去后我亲自督着他们，保证用不了两三天就能把壕沟挖好据马立起来，绝对没人敢懈怠。】
  一口气说完王舆才大大地喘了口气，郑佚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接口道，【战场之上情况千变万化，如何小心均不为过，公子扎营谨慎令我军先立于不败之地，可谓老成持重之举，已深得用兵的三味，况且士卒离乡日久又兼天气渐冷多有怠倦，继续操练只会事倍功半，正好让他们换些事做。】
  【教习也认为燕人或有诡计？】
  【无可无不可。】
  【此话怎讲？】
  【塞北部落众多，向以强者为王，此次卓力格图大败亏输已致伤及筋骨，为防备其他部族趁机生变势必要召回图勒本部的精兵拱卫自身，若非咱们催逼得太紧云中驻军恐怕早就撤走了，因此对岸的燕军无论是直接离去也好，选择再战一次也罢，云中都已是欧长生的囊中之物，所差者不过是伤亡几许罢了。】
  【如此说来咱们这么兴师动众地出动大军岂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柳后所想无外乎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好向诸国使者各路勋贵展现自己的盖世武功，借以震慑异心压服不满，以她这种好大喜功的心性，亏得能在先帝朝隐忍那么多年。】
  几人闲谈休息了一阵，等到外面的风势小了就重又出发，向西又行了半个时辰便到了朔东山的脚下，抬眼望去，崎道如弓壁驾长龙，沿着崎岖山道南行数里后唯见山势连绵陡峭几无立锥之地，熊辉这才轻声自语，【看来是我想得太多了。】
  待几人返回位于镇河堡西的营地时天色已经擦黑，在外冻了一天熊辉早已通体冰冷嘴唇发青，再顾不上别的直接回帐休息去了，随行众人纷纷散去唯有王舆记得熊辉的吩咐连夜召集下属安排挖沟伐木之事，这几日气温骤降就连一向拼命的程驰部都减少了出操的时间，因此众队率听了这个命令难免有些怨言。
  【这天寒地冻的去挖沟？太难为下面的兄弟们了。】
  【咱们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了，让大家休息休息多好，还请王屯帅向参军大人求个方便。】
  【全镇上下都躲在营寨里避寒，就咱们到外面去挖沟伐木岂不是让人家当成了笑话，王哥你可不能这么折腾自己人啊。】
  王舆耳听得几个部下众说纷纭，吵吵嚷嚷，心中怒火不断攀升，他猛然间一巴掌拍出，面前矮桌的桌腿应声折断，【都别在老子耳边瞎吵吵了，熊哥哥发的话，老子下的令，听清楚了就乖乖地去干活，谁敢说个不字就把队率的衣服给我脱下来，老子就不信了，从这五百多人里找不出几个能干事又不怕得罪人的家伙！】
  五个队率面面相觑，他们与王舆私下里颇有交情这才敢放肆顶撞，但见他此刻的样子便知道是动了真火心中都有些生畏，便一齐改了正色，【属下等接令，回去后立刻安排部下做事。】
  【快去快去。】王舆挥手轰赶几人，但还未等到他们离开便又想起了一事，【等一下，沟分四边，再加上设置拒马，你们五个正好每人负责一样，完事后我会亲自检查，谁的活没干好可别怪我不客气。】五个队率暗暗叫苦，本以为反正法不责众随便应付一下差事就是了，没想到一向粗犷的王舆竟然在这个时候冒出了个鬼心眼，如此一来只好提起精神认真地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