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者:承流      更新:2021-06-11 16:12      字数:4063
  左丰离开后次日,卢植果然开始试探攻城,官军从广宗四面蜂拥而上。奔命部主攻南门,众人不愿与黄巾为敌,攻城时往往喊声震天,鼓声撼地,但稍稍攻打就退却。巡视的军督见了直摇头。
  其它三方倒是战况激烈,厮杀血腥,奈何教众悍不畏死,多有垂死抱敌跳楼举动,奔命等人看得心酸。众将领数战无功,心中羞恼,又听闻奔命部贪生畏死,便纷纷嘲讽,渐渐地奔命部在围城官军中便有了个外号惜命部,连卢植也召奔命去问。奔命只推兵士未曾训练,众将领未习兵事,阵战无方。
  卢植听闻后,便让兵士暂且围城,奔命随他观战,赵云、典韦、徐庶分到官军各部。这正和奔命等心意,白日里揣摩,夜间探讨,获益良多。
  奔命自那日听闻左丰一番话后,对卢植更是好奇,此时待在身边,有意的提起党人,原以为卢植会遮掩,没想到他竟开口自认,说辞却有不同,奔命一直记得他的话语:“党人为何结党?不过是世间礼乐崩坏,儒家秩序不再,因而世间混乱。君不君、臣不臣,唯利以先。我等结党却不为私利,欲复儒家秩序,重现太平而已”
  奔命又问为何定是儒家,不能是秦朝法家、汉初黄老、甚至是太平道?
  卢植耐心的解答:“法家要求集君权,罔顾世家大族之利,因而帝王与地方诸侯矛盾纷争,一旦帝王势弱或新旧交替,便致诸侯纷起而争,尔看秦末始皇帝死,而诸侯叛乱并起;汉初黄老之术,放任自流,君权不振,地方诸侯及豪族相斗争利,民不聊生;至于太平道,不提也罢,不过是蛊惑人心之术,其中有走投无路庶民徒附之人,也有张角等欲谋朝篡逆之辈,即使他能得了天下,也必不能治之,徒增百姓苦痛罢了,这也是我定要剿灭蛾贼的缘由。至于儒家,倡导上下相安,君臣有序,于国家一统、百姓安定在当前是最合适的”,说完看奔命似有不信,笑笑继续道:“你莫不信,老夫出身世家,自为官起便想此事,我不仅读过儒家,还看过法家、阴阳家、黄老、兵家、纵横家、名家、墨家,甚至是农家、杂家、医家”,看到奔命嘴越张越大,卢植一捋长髯,哈哈大笑,打破了几日来攻城不顺的焦虑。
  自此后奔命便时时来请教攀谈,卢植见他一心向学,也将自己闲暇作注的书籍赠予他。奔命读后,见条条句句均针砭时弊,有的放矢,对卢植更是感佩。
  攻城到第三日时,晚间奔命正在营帐内与众人探讨白日所得,便见外头兵士来报,城墙上射下一信。奔命忙展开一看,便见上面写道:“阿兄,自城上见你等围城,心实苦痛。我等为无根浮萍之人,飘荡世间孤苦无依,幸大贤良师垂怜,得悯孤堂聚首,习艺嬉戏、相知相扶,俨然家人,何以今日兄弟阋墙、刀剑相向。若兄稍念恩情旧义,解围而去,弟俯首长拜,感兄高义;若兄引军入城共死,弟必生死相随。弟李乐泣言”。
  奔命看后,颤抖着将信传与徐庶等。众人均是心中悲戚,典韦更是扑簌簌的直落泪,嚷嚷着要进城与众人共生死。
  奔命哭着按住他,道:“此时进城,于事无补,不但救不得众人,还多了几缕亡魂。我看不如明天往四处查探退路,待官军破城之时,趁混乱营救”。
  次日无战事,奔命借口策马带赵云、徐庶到广宗附近勘察地形,官军最怕下曲阳张宝与张角等连接,因此对于广宗北面防守最为严密,其它三面多以郡兵围住,官军只有百人队监督军纪。
  奔命等先策马沿城东走了二十里,便听到隐隐的水声响起,顺着水声走去,五里后便见到一条宽敞的河流,宽十余丈,河两岸有两丈余宽的沙石,只是对岸一览无余,不利藏身。奔命拿出地形图,原来这即是清河,过河后便到了清河国,河流往上有一桥名界桥。众人往界桥走去,只见一座丈余宽的石墩木桥横亘在河面之上。
  界桥上河风习习,坐于其上顿觉心旷神怡,奔命与二人道:“广宗地势平坦,难以藏身,只有这清河倒是可以利用来暂阻追兵,我想便以界桥作为退路。只是如何转运大批教众尚未想好,诸位兄弟有何计策?”。
  徐庶拿起地形图看了一会儿道:“地形平坦,不能藏身,必须迅速转走,我看不如借助这河流,我等与城内李乐等先言明,若破城了就往清河走,顺流而下到达曲周附近上岸,然后转移到任县”,众人一想均觉可行。
  赵云思虑最是周密,沉思半晌后道:“要想顺利脱身,有两处难点。一、如何摆脱官军追击。我看不能直接到清河,先将官军引到界桥,教众渡河后前行五里再顺河而下十里,我等在距界桥十里处放置木排,顺流而下,如此可避过官军追击与耳目,只是需得有人在界桥拖住官军。二、曲州如何脱身?”。
  徐庶听到这里,说道:“我等为大军转运粮草,必经曲州。可先在上岸处放置粮草衣物,扮做运粮兵士,主公明日可找卢大人,借口粮草转运过慢,着我到曲州主持屯粮转运,如此可掩人耳目”。
  三人计议了大概后,回到营帐又找来典韦等计议。五人你一言我一语,定得更是详尽。
  次日奔命便找到卢植,拿出细作探得的曲州官员贪赃卡拿军粮罪证,请求让徐庶暂时主持曲州政事,赵云带一千精兵监督护送军粮。这些罪证全是徐庶根据曲州细作着重筛选出的,卢植看后大怒,当即准了。
  众人按计划各自准备起来,奔命更是着重关注城内情况,只见广宗城内炊烟已由三日前的一天两次,变为一天一次,料想城内食粮已不多。卢植也注意到此节,仍然不紧不慢的攻了两天后,奔命便发现城内以往总往下仍死尸,近两日却无一具,料想城内已开始以死尸为食了,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卢植日日在土丘上查看,对城中情况更是了如指掌。连续攻了几日后,见城内守军已无饥色,便猜到了实情,此时城内已无缺粮之危,围城已无必要,当即召集众将,日日加大兵力猛攻。
  又轮番猛攻十余日后,城内教众精神虽亢奋,但疲乏之色已现。奔命眼看着就要破城了,不由得心中焦急,给李乐射进去的信不见回音,徐庶处尚有豪族掣肘,奔命已令细作配合徐庶暗中去除,赵云刚选好靠河流的一片树林,木排还不多。
  这日正在营帐内苦思与城内联络之法时,便听到中军营处一阵喧哗,奔命忙跑过去一看,就见何皇后处见过的郭胜领着十个禁卫站在囚笼旁,卢植已脱掉官衣,手脚均带镣铐正往囚笼走去,周围已围了大群的官军,正吵嚷着与禁卫对峙。
  奔命忙挤了上去,就听到郭胜对着卢植喊道:“卢大人,莫不是要造反吗?可得小心些儿你洛阳城卢家上百口性命啊”。
  卢植虽镣铐缠身,神色依然镇定,转头对着围拢的兵士喝道:“放肆,尔等敢聚众喧哗,违我军纪?还不散开”。
  宗元此时走上前来,满面气愤的道:“我等正要破城,为何此时更换主帅?卢大人奋勇杀敌,功勋卓著,定是你等阉贼撺掇的!”,说完那本就细长的眼睛更是眯了起来,手已经扶上了刀把,满面杀气的盯着郭胜。
  郭胜见兵士越聚越多,也有些慌张,当下对卢植一躬身,笑道:“卢大人,您就算杀了我,也于事无补啊。还是赶紧上了洛阳,陛下圣明之主,定不会加罪于你的”。
  卢植黯然的一叹,走入囚笼之中,对着郭胜道:“我已入囚笼,便请宣召何人替我,何人暂领此处兵事。兵者,国之大事,我也好安心上路”。
  郭胜见他已入囚笼,料想无碍。当即说道:“陛下着东中郎将董卓领你所部人马,攻冀州黄巾。护乌桓校尉宗元暂领北部五校,待董大人前来;着别部司马王奔命迁为骑都尉,统领郡兵。”。
  宗元还要再拦,郭胜阴笑一声,道:“宗将军,莫非也不顾家人要乘此囚笼同往洛阳吗?”,宗元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也不回答,依旧拦住去路。
  奔命见此时形势剑拔弩张,一个不好便有兵变,忙吩咐了身旁刘邵几句,挤到郭胜处,躬身拱手道:“郭公,别来无恙”。
  郭胜一见是他,脸上堆出丝笑意道:“哦,王都尉啊,恭喜恭喜啊。今次立了大功,陛下可是常常夸赞啊”。
  奔命连道惭愧,又说:“郭公,此时天色尚早,不若暂些片刻。待卢大人与宗将军交代些军营中事,以免贻误军机,徒惹陛下斥责。我也好与胜公叙旧,你看如何?”。
  郭胜见强走不得,便顺着台阶下,缓声道:“也罢,看在王都尉的面儿上,便给卢大人半个时辰交接军务”。
  奔命忙将郭胜拉到一旁,让卢植与宗元等叙话。郭胜此时倒不像方才不通情理,笑着对奔命道:“左公回去后可是将王都尉一顿好夸啊,陛下高兴,本来要封你做个冀州刺史,督导官吏的。可你着实年幼啊,陛下便又压了下来,给了个骑都尉,你可得早日破贼,过得几年,怕是前途无量啊”。
  奔命忙谦逊一通,又问起洛阳善薪堂情况,郭胜有意结交,倒是有问必答。
  原来自奔命从洛阳离开后,梅梅便时常入宫替两后一帝诊治,讨得了欢心,渐渐在洛阳城立稳了脚跟。又一面收养孤儿,一面开药铺维持生计。因日用过大,只得时常去权贵豪族之家出诊,倒混出来个神医梅女的名头。悯孤堂孤儿已有五百人,全靠梅梅诊金及瑞荣经营的药铺支撑,很是艰难,善薪堂已被周边权贵唤作鳝腥塘,意指孤儿低贱气味儿重,闹到灵帝那里几次要将众人驱逐出去。是梅梅一家家的求恳,又许以周边权贵不收诊金,这才勉强留了下来。
  奔命听了一阵心酸,想到梅梅自幼孤苦,一个十龄出头的女童要四处求恳权贵,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时刘邵已到,奔命接过他手里的木匣,躬身递给郭胜,说道:“郭公,小小心意,尚请笑纳”。
  郭胜瞥了一眼,接过匣子,说道:“神医梅女嘛,我倒是帮不了甚多,顶多也就是在皇后面前说说,那些权贵呀,可不将我放在眼里。至于冀州刺史嘛,我观陛下颇有意”。
  奔命忙笑到:“郭公说笑了,谁人不知您是陛下皇后面前红人,您的恩情我都记着呢。这次啊,倒不是梅梅和我的事儿,是卢大人上次率兵救了我,欠了他一个大恩情,还望公公在路上就不要给他戴镣铐了,多多照顾”。
  郭胜抄起木匣,笑到:“好说,好说。王都尉,时间到了,我便告辞了,等你功成之日到了洛阳可别忘记请酒啊”,说完就走道囚笼旁,令禁卫去掉镣铐就催着上路。
  卢植看看郭胜手里的木匣,又看看奔命。
  奔命见他此时身居囚笼,想到平日教诲,哽咽的道:“卢大人,不必忧心,我当尽力营救”。
  卢植淡然一笑:“傻孩子,你营救得了吗?别白费功夫徒生事端,老夫心里有数”。
  郭胜嚷嚷着押着卢植就走,宗元等气呼呼的看着也无可奈何,看到虽处囚笼扔觉伟岸的身影逐渐远去,奔命心里直发堵,想不明白为何善人总是多磨难。
  回到营帐后,想起郭胜等一直来到大营锁了卢植,自己才知道消息,忙翻开细作报来的消息,竟发现五日前邯郸处已报来消息。自己愁于广宗黄巾,竟没有理会,当下着身旁的刘邵整理各种消息,时时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