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这里很多年，一开始，他还能记得自己来这个世界多少年，大概是在两百多年的时候，他就不再去记自己来这儿多少年了。
  也不再去想自己还能不能为那个女人收集齐所有的魂魄。
  可他还是会每日去收集她的魂魄，把装着她魂魄的瓶子放在那祭坛之上，每日里都会做法。
  这是他每天都会做的事情，其实，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如果不做这件事，好像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他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总以为会很快，很快他就会收集齐那个女人所有的魂魄，天长日久，他新收的小徒弟好奇的问他每天在做什么，他总是说这是在修行。
  那小徒弟才跟着他，不懂事，并不知道他说的是假话。
  他一直都觉得有很多事情，他都忘了，那被折磨不成样儿的千年，那作为人活着的数年……他以为自己都忘了。
  直到那天，他收的第一个徒弟带着两个人到了他的山头，他才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从来没有。
  那个女人一如记忆中一样的好看，她穿着这个世界特有的衣裳，如水一般轻柔的衣料贴合在她身上，额间贴着一朵七彩的花样，头发束起，耳边带着两颗蓝色的珠子，好看的很。
  “师父，我这次出去玩儿的时候，碰到一个可厉害的人了，不过还好被他们两个人救了，你可要好好帮我谢谢人家，不然你都没有这么英俊帅气的好徒弟了……”
  他的大徒弟在旁边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听进去一样。
  他一脸诧异，那边两个人好像半点儿惊讶都没有。
  他想，自己那时的脸色应该很难看，因为他听说，他们两个都死了。
  那时他才到这世界不久，誓要访遍整个异界为顾雅聚魂，他面容奇特，又乃是独眼，一到此地便遭受了不少的歧视和暗杀。
  人人瞧见了他都说他是妖魔。
  他不做解释，他原本就是邪物，这些人说的并没有错。
  可自从他一次出手迷了几个成精的怪物之后，那些原本惧怕他的人都变了一副嘴脸，并不怎么怕他。
  倒是有事都来求他。
  他原本除了聚魂再无其他的事情要做，便应下了许多的事情。
  那一日，他应了一个将领的要求，求他去除掉一山中邪祟，那邪祟厉害的很，他也是与那邪祟大战了几日才收服了那邪祟，邪祟死之前，他从那邪祟的口中得知，他们乃是受了哈迪斯的蛊惑要去讨伐冥界。
  他心生不安。
  却又觉得如阎绝那般厉害的人物，怎么也不可能出事的。
  谁知过了一段时间，他惴惴不安，还是来到冥界，竟得知异界入口异界封闭，或是那边出事了。
  他整日里守在那入口处，想着，只要战事一结束，那边估计就会打开异界入口的。
  如他所想，异界入口打开了。
  冥界之人互通有无，消息自然也传了回来。
  他们两个，都死了。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如阎绝那样的人，如褚玥那样的人，会死。
  他们一个人冥王，一个是天界上神，为何会死。
  可消息没有错，他其实偷偷跑回去过，他远远的看到一个小人儿被十殿阎罗簇拥着称为‘主上’，他才彻底相信，他们是真的死了。
  连孩子都不要的死了。
  自那之后，他就再不去访遍异界聚魂，而是守着这一座山，每日里开坛聚魂。
  早已不过问外面发生了什么。
  可此时，这两个人站在他面前，他竟不知该如何。
  一直说话的大徒弟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师父，“师父，客人来了，你再冷漠好歹也让客人进去啊！小师弟，快，快去把好吃的都拿出来，今天我们要好好谢谢救命恩人……”
  “师兄，那都是我准备做个师父吃的，你……”
  “你这么啰嗦干什么？”
  ……
  褚玥嘴角含笑，一步一步的朝着对面那个穿着一身青色软面料的艾恩，他头发已经很长了，如同古人一般束了起来，只拿一头金发耀眼的很。他唯独的一只蓝色眼睛，一如既往的好看。
  “艾恩，好久不见。”
  太久，太久，没有人叫他这个名字了。
  大徒弟回过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师父，你们认识啊！”
  他对着褚玥道：“我以为……你们已经死了。”他的语气出乎他自己预料的平静，竟好像是没有半点儿起伏一样的平静的。
  阎绝冷笑一声，讥讽道：“本尊如何会死。”
  他这才转过头看向那个男人，他依然如同当年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只眉目之间的冷然决绝少了许多。
  褚玥环顾四周，“我看你徒弟的身手就知道你是你教的。”一个活人怎么会用那样的邪术，而去这个世界其实并无像艾恩那样的东西存在，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艾恩。
  她便随了那徒弟过来，没想到是真的。
  果真是艾恩。
  他轻笑一声，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徒弟，“闲来无事，便收了他们几个。”他徒弟其实不少，有的据说做了很大的官，也有的据说成了极大的祸害，如今的他在世上的也就这么两个徒弟了。
  他侧身，让阎绝和褚玥两个进去，又让两个徒弟去准备东西。
  “你，这么多年都在这儿？”
  “嗯。”
  “你变了不少。”
  他笑了一声，变了不少，再回想从前，也觉得那个记忆里的人好像并不是自己一样，他随手倒了茶，“你们，倒没有怎么变。”
  他们两个一如从前一样，年轻，恩爱。
  “他们……都转世了吧！”
  褚玥嘴角带笑，点头：“早就转世了。”这都不知道投了多少次胎，转了多少次的世了。
  艾恩点头，几人脸色并未有任何的变化。
  生死对轮回转世的来说，不过是开始和结束而已。
  他们，这些已经活了这么多年的人，早就已经看清了。
  褚玥从怀中掏出一个细碎的瓶子，递到他面前，他看着里面跳动的光芒，眉眼一闪，手心有点儿不受控制的发抖。
  “这残魂，是在我们那边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