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
作者:相思子非      更新:2021-06-11 08:53      字数:4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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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五年的寒假结束后,开学的第二天,丁庆国的小弟东明,从学校给他拿来一部长篇小说,是梁斌的《红旗谱》。小说的封面没有了,是用牛皮纸粘的。丁庆国感到惊奇:“东明,这书是哪来的?”在当时,尤其是农村,这样的书很少见。这对丁庆国来说,是如获至宝。
  东明说:“这是赵老师让我给你的。她让你抓紧时间看,人家还等着要呐。”他说着跑了出去。
  丁庆国望着这本卷了书角的小说,纸张有些发黄。牛皮纸上用毛笔写着书名。字龙飞凤舞,很有功力。他掀开书皮,一张纸条滑落下来。他拾起纸条,看着上面的文字:丁庆国,祝你新春快乐!请你不要因为我而影响你的文学创作。为一个不值得你爱的女人去伤心,没意思。
  我希望你尽快把那个女人忘掉,专心致志地干你的事业。如果你还想让那个女人快乐的话,你就要争气,你就要不懈地去奋斗。你只有成功了,我才真正的心慰。我真心地祝福你!你的同学赵秀玉。这张纸条,丁庆国看了两遍,就把它烧掉了。他想,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们双方不要再制造痛苦了。随后,他就如饥似渴地读这部反映大革命时代的小说。精彩的部分,他要连续读好几遍。他不敢耽误时间,趁着农闲读完这本小说。他边读边写读书笔记。他还书时,他犹豫了好久,是不是给赵秀玉写个纸条,祝她新年快乐?她现在过得很开心,自己为何要打扰她呢?他想来想去,在一张纸条上写上两个重复字:谢谢。他把纸条夹在书里,对小弟说“东明,你要把这本书亲自交给赵老师。”
  东明点了点头,他把书装进书包里,去了学校。
  让丁庆国意外的是,这年的初春,也就是寒假开学的第二个星期,丁庆中到大队学校教学去了。情况是这样的,丁庆中的表舅原是部队的一名军官,年前转业到县武装部工作。春节,丁庆中的母亲去走亲戚,碰见了这位表弟,她说了丁庆中的情况。表弟笑着说:“姐,我现在不能向你许诺什么。我刚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还不太了解,我回到县里先问问情况。”表舅是个热心人,家族观念很强。他几经周折,就把话捎到本大队书记那儿,大队书记很干脆,他点头让丁庆中去学校当了一名民办教师。姐掂着礼物去感谢表弟,表弟说:“我现在就这么大的能耐,先让外甥教着学,等有机会了,我再给他想办法。”姐好话说了许多,才心满意足地回来。她回到村里,逢人就说她有个表弟在县武装部里当干部。丁庆中说:“娘,这有啥好谝的?”
  母亲骄傲地说:“没有你表舅,你能教上学?!”
  父亲说:“你的嘴也该有个把门的。”
  母亲不吭了。她想,有些话说多了还真没有好处。
  丁庆中教学的当天晚上,去了丁庆国的家,他笑着说:“庆国,我现在也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传教,授业,解惑。”
  丁庆国说:“可歌可贺。你带没带烟?”
  丁庆中掏烟递给他。丁庆国边抽烟边说:“庆中,谈谈上帝是怎样青睐你的?”
  丁庆中吐口烟雾,叙说了自己当老师的偶然而又曲折的过程。
  丁庆国感慨道:“千年古代都是这样,朝里有人好做官。”
  丁庆中说:“你又愤世嫉俗了?”
  丁庆中说:“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能教学,我打心底里高兴。”
  丁庆中说:“我是个穷教师,也没有大能耐,我能帮上你忙的,就是你今后创作用的笔墨纸张,我包了。”
  丁庆国说:“那我就提前谢谢你了。”
  丁庆中说:“你今后要好好创作,我相信你的未来是光明的。”
  丁庆中离去之后,丁庆国一个人站在冷风飕飕的院子里,他望着神秘深邃的夜空,想了好多好多。
  正月末,丁庆国与男劳力在秋地里撒粪。这块地栽春红薯。有人用架子车把粪运到地头,妇女用粪箕向地里背粪,一粪箕一堆粪。丁庆国和几个男劳力用铁锹把这成堆的粪撒开,并且还得撒匀。然后再用犁子扶红薯垄子。这块地紧挨着杨河大堤,栽红薯苗时便于担水。放工后,丁庆国没马上回家,他扛着铁锹上了杨河大堤。他想在这初春的大堤上散散步。
  天很低,阴沉沉的。目光所及之处几乎是天地相接。大堤上的柳枝吐出了淡淡的嫩黄绒芽。田地里小麦开始返青,昭示着勃勃的生机。河坡里是遥看绿色近却无。他望着这景色,心里是莫名地一动,他有种强烈的表达欲望。不大会儿,天淅淅沥沥地落起了小雨。雨水轻轻地洗刷着这个世界。他被这清凉的雨丝润滋着,望着朦胧雨雾中的万物,他大脑里电光一闪,灵感随之产生。他思绪泉涌,一篇描写春天的散文,在他脑海里已成雏形。他激动得浑身颤抖。他捕捉到这一难得的灵悟,又细细品味着春雨给他带来的快感,他发疯地向家跑去。河面上泛起白雾似的水花,让他的思维清晰而活跃。他周身火辣辣的,文思逼着他向外喷涌。
  他到家对母亲说:“娘,您别叫我吃饭,下午落雨不能出工,我得抓紧时间写篇东西。”他放下铁锹,进屋把门关上了。
  母亲不解地说:“看你这孩子,再大的事也得吃饭。”
  丁庆国坐在桌边,铺开稿纸,拧掉笔帽,他屏息敛气地沉思会,就刷刷地写起来。三千多宇的文章一气呵成。他放下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站起来,活动着四肢。他周身轻松自如,满脑子都是快乐的细胞。他打开屋门,一团凉爽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精神为之一振,不由自主地说:“春雨贵如油!”他走出屋外站在院内,让雨水冲洗着自已的脸。他此时的心境好极了。一直到现在,他没有一点饿意。
  母亲心疼地说:“儿子写东西写傻了!连饭都不顾得吃了。”
  丁庆国说:“我不饿。”
  母亲说:“饭凉了,我给你热热饭去。”
  晚上,在夜深人静时,他静下心开始改这篇稿子。他改完稿子,点着一支烟抽着,他坐在那儿一边抽烟一边望着灯火想心事。外面还在下着雨,雨丝沙沙地润滋着万物。
  他把这篇稿子抄好,选在二月二龙抬头这天,去杨河镇邮所投寄这篇稿子。这天还下着小雨,天刚亮远处就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他吃过早饭,借把雨伞,步行去了杨河镇。他出村庄时,发现许多孩子向学校走去。他望着无忧无虑的孩子们,不禁想起自己的童年。他想,时光流逝得真快,转眼自己就是大人了。他走在这条乡间的土路上,想起了许多美好的往事。他特别熟悉这条土路。他上高中时,每星期六回来,他与赵秀玉一起,两人有说有笑,十几里的路程,他们不知不觉中就走完了。现在想来,他们当时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和幼稚,毕业还不到一年,他们的山盟海誓就成了泡影。赵秀玉匆匆嫁人,开始经营她与另一男人的小天地。自己还在人生的旅途上艰难地跋涉着。他放眼望去,能回忆起自己与赵秀玉在某个拐角处逗留过,甚至在哪段路说的啥话,他都记忆犹新。
  丁庆国来到邮所,把雨伞放在门边,伞上的雨水把下面的地洇湿了一片。他掏出稿子递给工作人员老郑。老郑接过信封看了看,笑着说:“年轻人又投稿呐,我祝你这次成功。”
  丁庆国说:“谢谢您对我的鼓励。”
  老郑说:“年轻人只要不停地努力,你肯定会有出息。”他用剪子剪掉信皮的左上角。
  丁庆国拿起雨伞又走进春雨里。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他想,这春雨真好!
  二月中旬,东明又给丁庆国拿来一部长篇小说巜敌后武工队》。还是赵秀玉给他借的。他接过这本书,觉得心里暖暖的。觉得赵秀玉还挺关心自己。这次,书里面没夹纸条。他心里莫名地一轻,但也种说不出的失落。他马上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聚精会神地看起了这部小说。他看完这部小说,在书里夹张纸条,上写两个字:谢谢!
  三月的一天,在丁庆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邮递员骑车去了他家,递给他一封信,顺便还给他几张报纸。丁庆国接过信一摸,心里不由地一震,接着突突地跳个不停。这封信太薄了!不像是退稿。他送走邮递员,回到自己屋里静坐在那儿,闭着眼睛好一会儿,他才拆开信封,抽出信纸慢慢地打开。信不是铅印,是手写的。说稿子文笔流畅,有新意,乡土气息浓厚。我们准备刊用,近期在杂志上发表。我们祝贺你。希望你今后再创佳作。谢谢你对我刊的支持。云云。丁庆国擦把眼睛,又认真读一遍,他才小心地把信纸叠好装进信封里,把信放在自己的枕头下。他在自己屋里走了几个来回,开门去了堂屋。他递给父亲一支烟。父亲望着他的眼神,忐忑不安地说:“这回咋样?”
  丁庆国抹把涌出的泪水,说:“大,这回有希望了,可能要发表!”
  父亲听后,咂了咂嘴,蹲那儿又起来,起来又蹲下。他哆嗦着嘴说:“小子,你先别张扬。我没白供你读这么多年的书。”他去院内,㧟个粪箕出大门了。
  丁庆国没有声张,连好友丁庆中也没告诉他。他怕大话说出去了,万一编辑部有变,抽换掉自己的稿件,别人会说自己吹牛皮,连赵秀玉也会说自己虚荣心作祟。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自己的文章变成铅字。这期间,也就是小麦扬花孕穗时,他又写一篇散文,是赞美母亲的。三千多字,还是寄到省文艺月刊上。不久,他收到了编辑部给他寄来的样刊。里面有他的散文:巜春雨沙沙》他掀开散发着浓郁墨香的杂志,看到自己的变为铅字的文章,他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他觉得自己付出的心血得到了回报。他一个去了杨河大堤,在大堤上在五月的阳光里,他坐了好久好久。他回到家后,就拿着那本崭新的杂志让父亲看。
  父亲读过几年私塾,对儿子写的这篇文章,他能看个大概。他说:“儿子,你要好好地写,别人不用咱,咱自己争气。上面的人还是识货的。”
  这天,母亲破天荒地檊了好面条,以此表示对儿子发表作品表示庆贺。
  母亲笑着说:“算俺与你大没白领你这个儿子,你给俺争了大脸。”
  丁庆国说:“娘,这只是开始,我给争大脸的时候在后面呐。”
  母亲说:“往后娘就不心疼洋油了,可娘疼你的身子。你白天干一天活,还得熬夜写东西,你能吃得消吗?”
  丁庆国说:“没事,我身轻,身子壮。”
  一天晚上,丁庆中来给丁庆国送稿纸(说是稿纸,实际上就是裁好的白纸。丁庆国就是用这种纸打草稿。),他发现桌上有本新来的杂志,就顺手拿起来翻里面的目录。他发现了丁庆国的名字,他忙翻到散文专栏,第一篇就是丁庆国的散文。他默读了一遍。文中提到了杨河,这确实是丁庆国的文章。他惊喜地说:“这么大的喜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让我们共乐。这可是你人生的里程碑!我们应该大贺特贺!”
  丁庆国递给他一支烟,笑着说:“前天刚寄来的刊物,我还没来得及见你。”
  丁庆中说:“你应该去我家报喜。”
  丁庆国说:你现在知道也不晩。”他自己也抽着一支烟。
  丁庆中边抽烟边打量着丁庆国。他说:“说不定你小子还真能成气候!我发现你的作品很有灵气,你有创作天赋。”
  丁庆国说:“你别夸了,明天我打酒给你喝。”
  丁庆中说:“还是我打酒吧,我现在每月有六块钱的工资。庆国,你在漫长的黑夜看到了黎明的曙光。现在虽然不给稿费,可在省刊物上发表东西不是人人都行的。你是千里马,伯乐早晚都会发生你。”
  丁庆国说:“别光拣好的说,你也看过文章了,多提意见,这对我今后创作有好处。”
  丁庆中说:“我也想提个一二三,可我有那个水平吗?”
  两人都兴趣十足,地上丢了一片烟蒂。丁庆中说:“我不打扰你了,你明天还得干活。这杂志借我看一天。我明晚给你送来。”
  丁庆国说:“别把封面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