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毒
作者:一苯正烃      更新:2021-06-11 05:40      字数:2512
  吕良辅派人来“请”,而且是“请二位”,可见他已经把云惜也当成了破案的一份子了。
  晏怀安对此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难过。虽然云惜对于破案大有裨益,但是这毕竟是凶杀案,她一个姑娘家总不好见太多的血腥。
  结果云惜自己自然是毫不介意,抬腿就跟来人去。晏怀安也只好在后头连忙跟上。
  因为案件涉及到亲王,所以衙门的仵作是给临时请回来的。
  当然礼王的事情自然没有传扬出去。吕良辅跟衙门里的人只说事情蹊跷,有所牵涉,所以要慎重对待,于是令人快马加鞭去城外的乡下请仵作。
  当云惜和晏怀安二人赶到时,仵作已经检查完海棠的尸身,旁边吕良辅口鼻处围着块布盯完了全程。验尸间里弥漫着诡异的臭气。谁能想到那种如花美眷,到死也不过腥臭的骨肉一具。
  仵作是个胡子灰白的老头,见惯了生死的人破解起尸首来犹如庖丁解牛。只是他没想到来的人里面居然还会有位姑娘。
  云惜突兀地闯进来,只看了那床板上的尸体一眼,就连忙转身出去呕吐。
  仵作有些抱歉地看了眼吕良辅。
  吕良辅对晏怀安说:“是我疏忽了。”
  晏怀安摇头:“没事。”
  然后出去看云惜的状态,她今天一天没吃东西,不过是干呕一阵,吐了点儿酸水。其他并无大碍。
  里面的海棠差不多被大卸八块。仵作手艺精湛,从胸腔那里切开来,两侧的肋骨如同翅膀一样翻开。
  云惜反胃之间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有画家觉得那也是美的,会拿来入画。
  平复了片刻,她随晏怀安回到验尸间。
  仵作已经用一块沾满血污的布将尸首盖住了,很局促地看着云惜。
  云惜强忍着恶心和空气里腥臭的味道,并未掏出手帕遮掩。而是直接问:“您是不是能够断定死因了?”
  似乎没想到这种话会从一个女孩子的口中说出来,仵作的嘴微张着,半天没说话。
  吕良辅催促他:“贾师傅,说吧,是个什么情况。”
  仵作这才回过神:“哦哦,好的——是中毒身亡。”
  几个人俱是一怔。
  吕良辅问:“能确定?”
  仵作贾师傅看捕头有所怀疑,立马不开心了起来:“我做这行这么多年了,这点自信心还是有的。虽然这次情况很复杂,开膛后看着是一团浆糊,看着像脏器破损,血流得到处都是。如果只是内脏流血,那可能是什么恶症状。我从前开医馆的时候看过一个病例,送来的时候眼睛能睁开,嘴巴似乎还在哈气,但其实人早死了,肚子里一塌糊涂,血到处乱窜,只是还没从七窍里出来而已。不过这个你们看,仔细看这里,把内脏翻开,骨头敲开……”
  他吧嗒吧嗒说得挺热闹,到这时候才想起来看了眼云惜,见后者没什么很大反应,又继续往下说:“把骨头都敲开来,看见了吗?这是脊椎骨,靠近喉咙的一部分,一条黑线。所以我还是敢打保票——这是中毒死亡无疑。而且毒是从口而入。”
  沾着血丝的骨头不全是白色的,而是有一线发黑。
  虽然恶心至极,但云惜还是努力瞥了一眼,看清了之后立即把眼睛挪开。
  晏怀安连忙问:“是中了什么毒能确定吗?”
  仵作嘿嘿一笑:“这就是最大的难点了。不过再难也难不住我呀,你们看。”他把布揭开一角,露出被切开的胸骨。里头血肉模糊,气息中人欲呕。
  云惜强忍住恶心,也跟着凑上去看。
  仵作用开膛的小刀往里头明晃晃地一指,指着一条黑线:“你们瞧,稍不注意就忽略了。”
  攀附在骨头上的黑线,是中毒的特征。
  仵作解释:“这毒虽然有,但是很不明显,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从尸体的特征判断,仿佛应该是砒霜那种毒,让人气滞而往。但是呢,这骨头上的黑线,却又不太像是砒霜。这么细的线,说明中毒不深,中毒不深怎么还死了?说明是中了至少一种以上的毒!”
  仵作说了这么多,晏怀安听着有点儿晕乎,问:“您直接告诉我们,大概都是什么毒?”
  “目前只能判定一种,”仵作指着那黑线说,“鸩毒。”
  “鸩毒?”
  三人俱是一愣。
  贾仵作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没错,鸩毒。这可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毒啊!”
  云惜和晏怀安对视一眼。
  鸩毒有一种别称,叫做御赐之毒。民间只知道这毒大概是从一种叫做鸩鸟的身上提取的,但是这鸩鸟究竟是何模样,又怎么从它身体上提取毒素,外界所知甚少。
  历朝历代,鸩毒的提炼和使用基本都局限于皇家或者少数高门。由于鸩毒的使用往往是在皇帝赐死的时候,所以也被称为御赐之毒。
  这种毒,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够获得的。
  也就是说如果能确定这是鸩毒,那么基本可以判断是谁对海棠下的毒手。
  吕良辅问:“贾师傅,既然鸩毒这么不容易获得,你又是怎么确定这是鸩毒的呢?”
  “我本人虽然没见过其他鸩毒的案例,但是我师傅见过。我的师傅试前朝大内用毒高手,各种稀奇古怪的毒物对人是个什么效果,我从他那里学了个八九不离十。能够深入骨髓的毒物其实不多,关云长刮骨疗毒,那也是因为箭镞射到了骨头上,所以才需要切肉刮骨。而这具尸体一点外伤也没。而且你们看,”他又指了指手边被打开的胸腔,“死者在生前应该非常健康,所以骨头和内脏基本没见到什么病变,偏偏是这骨头上有一线黑。如果不是鸩毒,那老朽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了。”
  “可是您说这毒剂量不大。”
  “嗯,这是困惑老朽的地方。所以我猜想在鸩毒之外,可能用到了其他的一些毒,来配合鸩毒起效。不过目前从这个尸身上看不出什么。我切开了死者的胃,也没看到什么可能引起中毒的物质。唉,老朽来得太晚,如果老朽第一时间看到死者,或许还有点办法。”
  吕良辅点点头。晏怀安和云惜也知道:这样一来,事情就麻烦了。
  不管另一种辅助用的毒是什么,只要能确定海棠中过鸩毒,那么礼王李成谭就难脱干系。
  三人谢过仵作贾师傅,从验尸间愁眉苦脸地走了出来。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纸公文去礼王府上拿人。
  可是不拿怎么办。尸体不能在衙门久放,回头不是烧了就是埋了。礼王据说最近要出远门,他一出去,回来不知得到几时。只怕到时候海棠的尸体……
  云惜既气愤又悲哀,她幽幽问:“你们……还准备管吗?”
  晏怀安局促不安,偷偷看了眼自己师傅——吕良辅眉头紧锁,他没说管,但也没说不管。
  其实管不管,结果可能都一样。云惜自己心里也清楚这点。
  就在三人沉默无语间,外面进来个衙役,后面还跟这个人。
  虽然那人衣服不甚华丽,看起来就是个平头百姓,但有趣的是,这前头领路的衙役有点佝偻,而后面那人反倒昂首挺胸的。
  也不等衙役介绍,那人已经兀自一抱拳,对吕、晏、云三人拱手道:“见过三位,在下是礼王府的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