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犯医瘾
  江子渊近些日子没有给人看病，心中痒得有些难受。如果说这世人有烟瘾、酒瘾、毒瘾的，这看病也是会上瘾的，如果一段时间不给人看病，这“医瘾”也是会犯，其症状是坐立不安，心里老是觉得空荡得很。
  江子渊的“医瘾”犯了，看到一家“伊中白”中医内科诊所有招聘导医工作。目前在魔都应聘医生是不可能了，如果能在诊所里做导医的工作，虽然自己不能看病，但能看到其它医生在看病，也能解一解这个“医瘾”吧。
  江子渊顺利应聘上了导医工作，这导医工作一方面引导安排患者就医，另一方面也做一些诊所的杂事。伊中白中医内科诊所，看名字就知道是一个叫伊中白的医生开设的诊所，这伊中白医生在医生简介栏里注明是博士，50岁左右，诊所里的导医牌还挂有十几位中医，当然不少中医只是一周来一两次而已，实际平时坐诊的也只有五六名中医。伊中白博士是诊所的老板也是主要坐诊医生，他亲自面试的江子渊，面试时特别强调到诊所上班，只是这里的导医工作，不得对外说是他的弟子，平时有空时也可以在旁边观诊，一年满后表现好的可以收为弟子，每月收入3000元。伊中白之所以说一年满后表现好可以收为弟子，当然是为了能低薪招到人，留下人。待遇不高，招聘不易，诊所招聘广告打出去三个月了到现在还没有招到人，伊中白看江子渊表现出喜欢中医，也就先画个可以拜师学艺的画饼好留下他。真要到了一年要收徒弟也是可以的，可以拿些中基中诊，汤头歌诀让江子渊背背，自己也不必花什么精力教的。
  江子渊欣然接受工作，他的医瘾犯了，自己不能看病，倒想看看顶着各种头衔的伊中白看病的本事，他的挂号费可是要500元的，想必有些真本事。但真要江子渊拜师，他才不愿意呢！
  第二天一早江子渊来上班，药房的陈进热情的带他认识了诊所各医生等人员。陈进跟江子渊年龄相似，中医药大学中药专业毕业，也是一门心思想学中医，他在药房抓药看了不少方子，有空也会找各种机会跟各医生多聊天请教。
  江子渊接待忙到快中午时闲下来，见一面色苍白，神疲乏力，全身裹着黑色大衣的中年女子在药房等着抓药，他医瘾一犯就想看看医生开得是什么药方。见陈进将药方放在药柜台面上照方抓药，江子渊走到药房边上，见药方是伊中白开的方子：
  柴胡15克，黄芩12克，半夏9克，生姜两片，大枣三个，郁金12克，丹参15克。七剂
  江子渊一看这个方子，便觉不妥，但不宜在病家面前流露，便转身来到伊中白诊室来，见诊室里没有患者了，他便走了进去说道：“伊主任，刚看您开的药方，有些地方想请教您一下。”
  伊中白有些不悦答道：“你先做好导医的工作，安排好预约患者跟直接来挂号患者就医顺序，怎么这么急着就想学医呀，又是什么时候看见我开的方子了！好吧，现在也没有人，你想问就问吧”。
  江子渊说道：“我是见没有患者了，见最后一名穿黑色大衣的女子在等抓药，看到的药方，该药方是小柴胡汤减去人参加郁金跟丹参吧！”
  “你能看出来是小柴胡汤，有些基础，还不错”伊中白继续说道：“女人多数情志上都会有郁，对女性的病我多数喜欢用小柴胡汤做加减，小柴胡汤剂和解之剂，解郁之剂，方中再加郁金，郁金者，解郁的黄金药也，可增加解郁之功效，加丹参是为了补血，一味丹参，功同四物，丹参有四物汤的补血作用，却没有四物汤那般滋腻。那位女患者面色苍白，看症状就知道贫血”。
  江子渊不好直接指出伊中白有什么不对，便恭谦道：“伊主任，我之前看了一些医书，有些医书是对郁金跟丹参的药性是这样解释的，我说一说看对不对”
  “郁金味苦寒，主血积，下气生肌，上血破恶血、血淋、尿血、金疮。对于肝气郁积、热结停淤的，可以用郁金来破积滞。郁金如果说有解郁的功能，那就是郁金有破郁消积的功效，但对于虚寒的人，使用郁金会攻伐太过伤正气，刚才那位女患者，一眼看去就是贫血体虚体寒的人，好像不宜使用郁金。”
  伊中白以往认为郁金有解郁的功效，见患者有愁容的，他都喜欢在药方里添加这味药，听江子渊这么一说，却又没法反驳，忙叉开说道：“是呀，我是看她贫血，所以加了丹参好好补一补”。
  “我看书上说丹参味苦微寒。主心腹邪气。肠鸣幽幽如走水。寒热积聚。破症除瘕。止烦满益气。”江子渊故意含糊说书上说，而不说内容是出于《神农本草经》，以免让伊中白认为江子渊拿《神农本草经》的知识去压伊中白。江子渊继续说道：“丹参可以破淤，去除体内积滞，使气血流通，从而达到补血的功效，跟四物汤直接补血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如果体内本身没有积聚瘕症的，攻伐之药亦会伤正气，不仅达不到补血的功效，还有伤正之害。当然，这些是我书上看的，不知道临床具体功效。如果是红参，那就是大补元气了，红参是人参的熟用品，跟丹参完全不是一味药，虽然“丹”也做红色解释，但跟红参是两种功效完全不一样的药。”，江子渊最后这一句话无非是想让伊中白一个台阶。
  伊中白原本以为丹参跟其它人参一样可大补，看到“一味丹参功同四物”特别好记，可补血补气，但听江子渊这么一说，丹参并不是补药，而是攻伐的药，又似乎有道理。伊中白脸上有些挂不住，好在没有旁人，他定了定说道：“医学流派自古就很多，对每味药的药性认识也不同，具体对药性的领悟还需要多靠自己临床才行，不过你能提出不同的见解，很不错，但学医不是光靠看几本书就行的，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呀！”
  江子渊走后，伊中白又赶紧好好查阅了郁金跟丹参这两味药功效，查了《唐本草》、《神农本草经》等，确实跟江子渊所述一致，想想这位女患者之前已经服用类似的方子半个月了，未见好转却显更虚了，女患者问起原由，伊中白都说体质要慢慢调理，急不来。看来是自己以前认识太浅了，他调阅了患者档案，给患者拔打了电话，简单说自己经过中午的好好思考，她的药方还需要再调整一下就更完善了，让患者下午再到药房来重新抓药。他把原方去除了郁金跟丹参，放成了红参加四物汤。
  忙完一个下午，送走了最后一名患者，其它医生也陆续走了，陈进给伊中白泡起茶来，他知道伊中白忙完一天都要坐下来品茶一下，想称着泡茶聊天的时间，多跟伊中白套套近乎，多学一点医术。江子渊正要下班走时，见诊所又来了一人，忙上前接待。见那人年近四十，微胖，戴着一幅眼镜，此人对着江子渊说道：“新来的吧，这里我比你熟，你忙你的去吧”，径直走到伊中白诊室来，江子渊随即也跟了进来。
  “什么风把黄师弟招来了”，伊中白对着那人说道，原来此人叫黄友德，也是博士，是伊中白同校校友，专业却是中西医结合专业，跟第一任妻子结婚好几年未有孩子，婚内出轨跟一个比自己小12岁交往，小三怀孕了，原配妻子倒豁达离婚成全了他们。前一阵子忙着离婚，忙着照顾怀孕的小三，有好一阵子没来诊所了。
  “伊师兄，我是过来向你讨要药方来了。我那老婆怀孕六个月了，这几天胃口一直不好，体乏无力，脸色有些苍白，怀孕前三个月的时候呕吐厉害，好不容易熬过前三个月，本以为后面会好，可最近却是吃什么都没胃口，脉细迟无力、舌胖、淡无苔”黄友德打开手机，翻出舌苔照片等。
  “黄师弟，你谦虚了吧，你这个医学大博士还需要我这开方子呀！”伊中白笑道。
  “医不自治嘛，我学得是中西医结合，孕妇是特别时期，西药损害大，中药我也拿不准，特过来请师兄开个安胎提高胃口的药”黄友德说道。
  “既如此，师兄我献丑了”，伊中白提笔开起药方来，见药方写：当归15克、川芎15克，芍药15克，生地15克，小茴香15克。
  黄友德看到药方，赞道：“妙呀，四物汤加小茴香，四物汤是补血第一方，安胎最好不过了，小茴香有理气和胃的作用，可以提高孕妇的胃口。这几味药平日里也可当食材使用，无副作用”。
  伊中白继续补充道：“四物汤一般是用熟地，但孕妇体内常有虚热，我特意将熟地换成生地，生地有凉血补血的效果。”
  江子渊看到这个方子心中一惊，这个方子如服下去有流产的风险，见黄友德与伊中白关系也很好，两人都是习医的，当场说出自己的不同意见应该能得到医者的理解。
  江子渊便说道：“孕妇若服下这个药方，会有流产的风险”。
  伊中白跟黄友德正谈论着，听到江子渊这么一句，两人俱惊呆着，黄友德先反应过来，他觉得江子渊是在咒他老婆流产，不禁有些生气道：“小小年龄嘴巴竟这般恶毒，你学医多长时间了，也敢质疑伊博士的医术，我自己也是医学博士，药方好不好我也能看出来的”。
  江子渊原来还想解释一下为什么使用这个方子有流产的风险，但听黄友德这么一质问，只得先回答他的问题，说道：“我是一名中医爱好者，自学医术多年，以往也有给亲友治些病效果不错。”
  伊中白也有些生气，晚上当着黄友德和陈进的面说他开的药方有堕胎风险，让他面子很下不来，说道：“无知者无畏！自觉看几个病就了不起，得吃药了，民间的环境己大不同，是产生不了医者的。以前农业乡土的社会环境，没有专业医疗机构，有病只能找医者私家，所以医者有大量实例可供练习，水浒传有云：＂京师国手死汉尤多＂可见国手也是血命铸成！现在的患者皆在医院，民间那有什么机会获得修练的机缘。说白了，就是一群识几个字看了几本书，书估计也看的半知不解，拿亲朋好友练了下手的医学爱好者，充其量也就是票友。”
  黄友德在一边补充道：“你连专业都不是中医临床，没有执业证，以前也敢给人看病，那叫非法行医，知道吗？”
  江子渊原本以为为医者，都有一个宽大的胸怀，能听取别人不一样的意见，哪知得到这样的回报，他不想解释为什么服此方有流产的风险，解释了他们也听不进去，便说道：“伊博士、黄博士，刚才是我说话冒失了，但也是我坦诚之言，我先下班了”。江子渊已打定主意辞职不干了，但不好马上提出来。回到家后，他微信发给陈进，跟他说辞职不做了，让他代转告伊中白。
  第二天一早睡到八点多，江子渊打开手机微信，见陈进留有信息：“昨晚黄友德医生给她老婆服完药后，半夜阵痛送往医院，途中就流产了。晚上见面聊聊，我请你吃饭”
  江子渊知道陈进想多问一些医学的知识，便回复道：“好的”。
  晚上，他们两人来到大排档，点好菜好边吃边聊起来。
  陈进道：“果然被你说中了，黄友德昨晚给他老婆服药后，半夜就流产了。好在黄友德跟伊主任关系好，他也没有深究，听说伊主任也私下给了5万给黄友德，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方子有问题的”
  江子渊答道：“四物汤滋腻败脾，伊主任还把熟地换成生地，生地更败脾阳，芍药也败脾阳，脾阳一败，中气阳不固守，自有滑胎流产的风险。很多人光吃当归生地也能通便，通便的药自然也会有滑胎的作用。黄友德老婆胃口不好，看脉象舌头脾阳已经很虚了，脾阳再败自然有流产的风险。小茴香有理气和胃的作用，它的药理作用好似振荡的作用来醒脾的，理气的作用另一个角度也是有辛散走窜的作用，中气脾阳本已不守，再加小茴香这么振荡辛散走窜一下，流产的风险就更大了”。
  陈进叹道：“看似平淡可做食材安全的药物，没想到也能至她人流产，以后要多加学习了，如果你是该如何开方？”。
  “既是脾阳虚引起血虚，健脾补中，用理中汤或四君子汤加减，当然如果是自己亲友，可以加一些附子。只不过很多中医认为附子有毒，孕妇不能服用附子，如果哪天患者以药方有附子为由找麻烦，开药医师要承担很大责任，不是很信得过的患者，不要给她开附子，医生要先学会自保，治疗效果差一点，慢一点也没有办法，制度如此，使得多数医生开药不是先考虑治疗效果，而是先考虑自保了。”江子渊无奈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