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的一天，从辰时起床开始，以现在的时间来说大约是七点。
  之后他就会坐到窗前，闭着眼假寐调息，窗前有榻，塌上有绵软的垫子，坐在这里发发呆，感受一下外界的空气，很是舒服。
  等他发呆发够了，茗烟会端来的一碗白水，杜衡会喝完一整碗。
  片刻后，晴雯会进来帮他梳头，他歪趟着，靠着榻檐，丫头会用篦子细细的整理，还会用茶油帮他固定发丝。
  有时候他也会拖住晴雯的绵软的小手，帮他揉揉太阳穴，小妮子就会小心的翘起小指，防着指甲划到他。
  梳完头会有两个小丫头进来，一个捧着面盆，一个端着茶盏，供他擦脸，漱口，大丫头晴雯会帮他穿好衣服。
  早餐必有一碗白粥，一颗鸡蛋，两颗枣，核桃仁或者杏仁婴儿拳头大那么一小把，用馒头裹着鸡蛋煎的面饼，上面会细细的撒着葱花，再有两碟佐粥的小菜。
  吃饱以后再用清水漱一次口，到院子里走上百步，再做上一套广播体操，这大概就是杜衡的早晨。
  杜衡，也算是个精致的男孩子了。他常想，来到古代，投身在一个不错的门户，基本上就算是不能自理了。
  今日已是农历二十三，乔季的娘已经撑了第七天了，杜衡每天都会派小厮去问消息，眼看着情况越来越差，药没弄好，也是没办法，这一天的午后，七天终于到了。
  迁出城外的二十多人里，死了十多个，隔离的家属里有五六个帮着沾手过羊毛的也发了病。
  时间一点儿都不等人！
  杜衡把培养了七天的浑浊液体拿了出来，这青霉是看完乔母那天，让人去城里四处寻的发霉馒头上刮下来的，是以并不多，放在米汁和山芋水里养足了日子。
  他取过一只瓦罐，放上漏斗，在漏斗里放上蒸馏水煮过的棉花，把浑浊液体倒了下去，又倒了三倍粮的菜籽油，叫茗烟不停的搅拌，直到茗烟浑身是汗才叫停。
  杜衡自己动手把头层和二层的油脂都撇出，只留下最底部的水，又把碳粉倒了进去，再让观言不停的搅和。最后用醋和海草汁分别注入。
  此时杜衡拿着的这瓶药剂，也是这世上唯一的一瓶不知道药效的青霉素了。来不及再做细菌实验了，今早小厮来报，乔母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
  杜衡也不耽搁，赶紧去乔季一家暂住的院子。
  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哭声，杜衡一愣，忽然就有点儿恼恨自己，若是早一点儿把这药做出来，岂不是这就把人给救了么？
  自己平时也算是无所事事了，喝喝小酒，发发呆，看看街上人来人往，在码头也见过许多的不公和悲苦，怎么就不想着做点有用的事儿呢！
  杜衡的脚步有点儿迟缓，明明说要救人的，现在听里面的动静，人一定是过去了，还哪里有脸见人家孩子。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办，晴雯却当先儿推门就进去了。
  片刻，一大一小两人已经来到身前，乔季见杜衡脸色发白，跪倒在他面前，双手抱着他的腿，泣不成声。
  杜衡蹲下来，安慰他“好孩子，莫哭了，我去送送令堂”，好不容易才把乔季拽起来，向屋内走。
  青霉素还没有试验是否有效，还需要取一些脓液，杜衡心里已经决定了，不管如何，得把这药做出来，若是赶得上救治那些隔离的老百姓更好，若是赶不上，也要惠及世人。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发个烧可都是会死人的。
  杜衡来到屋内，这院子虽然远比不上杜府，但也是个两进的规整宅子，比起一家三口原先住的地方，那是要好上千倍万倍了。
  乔母就躺在一张单支的床上，乔家父子怕污了这屋里上好的红木拔步床，是以，他们支了两张床。
  一张大的，乔母躺着，另一个屋内有个小床，父子俩将就睡，大多时候，父子俩也不会同时睡觉，一个睡了，另一个就陪侍乔母。
  杜衡又是一阵心酸，这父子是不爱给人添麻烦的性子。
  他记得那一世里他的堂弟，跟乔季差不多大，却是十足的一个魔星，每天撒泼打滚的要这要那，一个不满足，就声称要离家出走。
  再看这乔季，就怕人比人啊。
  “乔季，哥哥要用棉花沾一点你母亲身上的脓，也许能救了那被迁出城外，同样患病的大叔大婶。”
  乔季看着他，点点头。
  杜衡手上带着软银丝编织的手套，特地把右手那只脱了，才摸摸他的头，乔季好些日子没洗过头了，又馊又油，不过杜衡却毫不嫌弃，“乔季，哥哥……对不起你”
  他今天两次自称‘哥哥’，就是对这孩子要负责下去的意思了。
  “呜呜，哥哥，我，我没有母亲了”乔季抱着他，两只黑黑的小爪子在杜衡的衣服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记。
  “不怕，不怕，还有哥哥在，以后哥哥护着你”杜衡鼻头酸酸的。
  “好孩子，先让哥哥做正事，哥哥应该早一点做药的，要是早一点做药，你娘就能救回来的，现在还有十多个大叔大婶，都是和你娘一起干活儿的，也都病了，在等着哥哥去救他们”
  乔季懂事的让到一边。
  杜衡走到乔母面前，右手有点油乎乎的，便用左手夹着一团洁净的棉花，凑上去沾了些。
  忽然左手的小指一阵绞痛！
  似乎有一个庞大的牵引力，从小指出发，把他引向乔母的伤口。
  旁边的晴雯只看见自家少爷，脸色一白，手指碰到了乔母的伤口，再然后，再然后，天呐，她看见了什么？
  乔母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原本已经破溃不堪的脸上，竟然长出粉红色的新皮肤，不消半刻，那肤色竟与常人并无二致。
  天呐，这是神迹吗？
  少爷的左手的小指光华大盛！脸上有金光溢出！
  杜衡只觉得一阵剧痛，而后，他就昏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