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露在外面的手、脚和脸上肿的厉害，多处溃烂，溃烂的外围又是一圈一圈红的发亮的疹子，溃烂的中心已有黑炭样的结痂，小的有一两厘米，大的足有平日吃饭的碗口大。
  杜衡仔细看了妇人的伤口，便问乔父。
  “大娘子发病甚急，开始长疮到如今不过六七日光景，是也不是？”
  乔父平日在外，却还不如那小乔季清楚，还未作答，就听那边乔季答道“正是，我娘长疮至今正好七日。”
  杜衡又问“在七日以前，是否像得了风寒？”
  “公子”乔季眼睛亮了“公子真神人，我娘却是先染风寒，我从书塾回来见她咳嗽不止，去给娘抓的药，结果几日下去，不但没有效果，还长起了恶疮。“
  “令堂，在患病前，做什么营生？“
  “我娘平日就是帮人缝补浆洗衣裳，前些日子接了个分捡羊毛的活计，边关苦寒，这些羊毛织物是给镇北军的军备物资。“
  杜衡的眉头皱的紧紧的，果然如此，传染源头也找到了。
  “你可知，有和你娘患上同种病的人么？“
  “有啊，娘的活计是隔壁瓜大妈介绍的，具她说，十多个妇人都得了这病，怕是老天爷不让我们打仗呐。“
  “小孩子别胡说，“乔木匠忙打断乔季，怕这孩子再说出什么口无遮拦的话。
  “无妨。”杜衡摆摆手“乔季，令堂的病我会治，不过时间紧迫，制作这药最快也要七天，不一定能赶上，我给你写个方子，你按方取药照顾令堂，若能熬过七天，就有救了。”
  杜衡把‘有救了‘说的很大声，让这妇人心中有希望，说不定就能撑到他把药做出来。
  出得屋来，杜衡也不停留，急匆匆拉着晴雯回家。
  “少爷，少爷，你回什么家呀，你今儿是从府学逃学出来的你忘啦？”晴雯也奇怪了：少爷脑子坏掉了么？这没到下学的时候，跑回家万一被老爷抓到了，岂不是要挨打。
  虽然她家少爷很爱逃学，不过学问是极好的，除了十二岁那年因为气走了东席师傅被老爷打了一顿，就再也没被责罚了。
  倒不是她家少爷不犯错了，而是少爷更懂得隐藏错处了，明明做了许多悖逆的事儿来，却能把老爷蒙在鼓里。
  “你这个笨丫头，快点跟上。”杜衡心里急，这病，是炭疽啊！
  这病，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破坏力十分惊人。在人类历史上，也曾造成过巨大的灾难。
  早在公元80年的古罗马有将近5万人死于炭疽，19世纪的中欧也曾流行炭疽，6万人丧生。
  我华夏国比邻的倭国，曾在二战时期把炭疽病毒用作生化武器投放我华夏领土，罪恶令人发指！
  杜衡想起倭国，禁不住有火气，他祖籍江苏，爷爷就是被倭人杀害的。好在这世界也有倭国，若是一举灭了，也好过未来遗祸。
  嗯，就这么定了，灭了倭国。
  杜衡一路上念头纷飞，到了府里，却是一刻不停的奔了后厨。
  晴雯丫头追都追不及，君子远庖厨，哪有少爷跑去厨房的道理。
  气喘吁吁追过去，少爷却已经在厨房吩咐开了：
  “项妈妈，刘妈妈，有蒸好的馒头，有多少要多少送去我院子，另外今晚各院餐食减半，腾出人手，全给我蒸馒头，煮芋汁，夜里也不能停，你们轮班看着，蒸好了，不拘几点，都送去我院里。”
  说完嘱咐小丫头晴雯，招呼了个把小厮，拉驴去磨米浆，又叫了几个灵巧的上街采买菜籽油、木碳等物。
  宅子里，瞬时就跟炸了锅一般，到处是跑动的长随小厮，后厨里也是热火朝天。
  偌大一个同知府邸，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公子，他说什么，可不就是什么么。
  傍晚时分，杜同知大人回来了。
  杜衡的爹叫杜君实，祖籍在都城西京，五岁起就跟着孟先生读书。
  孟先生是大楚国读书人，举国皆知的鸿儒，说弟子三千也不为过，经常是百余弟子一同教习，他单指了五岁的杜君实，说他：这孩子必成大器。
  果不其然，杜君实24岁中了进士，不惑之年已是高官高官，再有一年任满，不出意外定会升任回京。
  杜老爹在样貌上，算是个中年美男子，身材清瘦修长，国字脸，宽刀眉，眉间有深深的川字纹，乃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肃脾性。
  自杜衡母亲过世，再没填房，连几个妾室的房也极少踏足，杜衡母亲娘家，也就是通政司使曹家都有些过意不去，几次派人来劝。杜老爷只说大娘子故去，无人可堪填。
  曹家老太爷只觉这个女婿，重情重义，女儿虽是故去了，却不算所托非人，仍然着重提携这个女婿。
  总的来说，杜老爷算是个工作狂，也是这东京府有名的‘提案狂魔’。
  对于杜衡来说，这个爹并不称职，除了考校功课以外，他爹似乎根本不愿见他，就算考校功课，往往也是头都不抬，除了逢年过节，他们父子都很少一个桌吃饭。
  杜衡常常腹诽：好在自己是穿越过来的，要不然这样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肯定心理不健康。
  此刻杜老爷却惊讶的发现，他儿子站在他院子门口。
  这样的场景，好像自他几年前揍了这小子一顿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少年已有了大人身量，虽然瘦弱些，却有着读书人的清矍之气。
  今天是五月十六，满月，月光下的少年侧脸的轮廓，像极了他的母亲，恍惚间，杜老爷有点儿痴，他的大娘子，也曾站在月下等他归来。
  只不过，杜衡正凝着眉，而他母亲，却总是含着笑。
  “父亲，安好。”杜衡见他老爹回来，迎上前行礼。
  “唔，衡儿可是有事？”杜老爷回过神来问道。
  “父亲容儿子详禀。”杜衡又作了个揖，又补充道“事态紧急，关乎我东京府数万百姓，更关乎镇北军军备。”
  杜老爷眉头紧锁，“进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