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死业不消
作者:隔壁挂个瓜      更新:2021-06-10 12:08      字数:2054
  秋风萧瑟,寒鸦低鸣。
  再有一炷香功夫城门即将关闭,驿道上并没几个行人。城墙上的几个兵卒,都紧紧盯着三个缓缓走来的壮汉打量。
  这三人生的勇武,身高足有八尺,腰大膀圆,胸前还挂着军士的铁甲,衣衫却脏成一团,难以辨别颜色、形制,也无从判断归属哪个军中。
  三人步调一致,并排行走,如一堵肉墙,超过了近处一个赶牛车的老汉,牛车上高高的码着柴垛,老汉坐在前面显得愈发精瘦,倒是这三人竟似比牛车还壮上几分,人高马大,颇为危险。
  兵卒紧了紧手中的长枪,喉头上下蠕动,眼见距离城门不过一射之地,那三人却停在了老白头儿的茶肆门口。
  “老幺,你去“当中的汉子从腰间掏出一腚红布裹着的银子,“见到老头儿,就说……就说……”
  铁塔般的汉子眼圈有点儿红,支吾两声也没个下文,只从包袱里掏出另一块不足五两的碎银,大嘴一咬,分出一小块不足一两的揣进了腰带,另一块儿大的却也交了出去“一并给了罢,大哥说了,不能欠账。”
  被称作老幺的汉子,脸上还有道疤,从两眼间斜入耳后,现在已经大好,不过想来受伤的时候,也是极其凶险。
  此刻那道疤,因主人面部抽搐,如一条小蛇在面上跳舞。
  “刀疤脸”却不接银子,倒是“哇”一声哭了出来,哭声浑厚,凶神恶煞的一个大男人哭起来,这反差倒是颇为搞笑。
  他有样学样,也掏出银子咬了一小块留下,把大的和那两锭并在一道儿“蒋三哥,这事儿我做不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汉子,叫秦嗣,行伍里的兄弟都称他一句“四爷”,铁甲下的衣裳破的不成样子,左半边身子都露在外面,匀称的斜方肌,连着高高拱起的三角肌。
  他拧着眉头,腮帮子咬的紧紧的,也不作声,也拿出一锭银子,瞪了“刀疤脸”一眼,这汉子现在哭的直抽气,只好叹了口气,从蒋三手中接过银子“三哥,我去。“
  茶肆的门开着,经营茶肆的老白头儿却不在门口招呼客人,爱来就来,不来拉倒,茶也没个好中低档,一水儿的黑砖。
  这种黑砖是用毛茶紧压发酵的,品质全在这毛茶原料和制作工艺上,老头儿手艺是没话说,差料子却是差劲,尽是大叶儿、高梗、碎末。
  不过平头百姓却也不讲究,毕竟茶叶金贵,虽说大楚国富庶,但在这长留城里,能喝上好茶的,也不过有数儿的几个勋贵人家。
  老白头的茶肆就他一个人,白天卖茶,早上还卖两个时辰的面,也不知他怎么忙得过来,反正能从后厨,流水样的把面给你端出来。
  不过这一个人顾得了前面就顾不了后面,老头儿在后厨的时候,难免就有些不讲究的食客尥蹶子跑了。
  老头儿不急,也不追,直当没看见。
  这门口三人,就没少吃老头儿的霸王餐。
  “老丈,小子秦嗣,效力军中,近日回城探亲,特来感谢您数年前赊面的恩德。”秦嗣把银子交予老头儿,又深深作揖,露在外面的一条胳膊上青筋暴着,显然是很用力的缘故。
  老头笑“哈哈,小哥儿快别多礼,一碗面,不过3个铜板,就当小老儿请你吃的,快把银钱收了去。”说话间一托秦嗣的胳膊,竟然把这铁塔般的汉子托了起来。
  秦嗣一时有点儿懵,这老头子长得干枯,手劲儿还真是大。
  咳了两声才又说话“老丈莫推辞,我兄弟七人,早些年,常来。”
  “哦”老白头儿一声“哦”调子拉的老长,显然是想起这面前的秦嗣“你们这帮混小子呀,当年可没少吃呀。”老头显然有些不好的回忆“小老儿的面碗足有别家两个大,就那,你们一人能吃三碗,真是……十足的……饭桶”
  “这两块够了”老头儿拿了两腚缺角的银子,另两块儿又还给秦嗣“小老儿记得,你们当中有个领头的,仿佛是姓杜,人家赊面会跑,他却敢来后厨同我扯皮。”
  秦嗣脸上本还在笑,由着老头笑骂自己兄弟几个是饭桶,听到这里却是神色一黯,扬起的嘴角又垂了下去,又是一抱拳“老丈,那是我大哥,大哥。”
  费了好大力气吐出‘大哥’两个字,这闷葫芦倒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大哥他,总是和旁人不同的,他带着我们兄弟屡立战功,已升了正六品云骑尉,却遭周坚狗贼嫉妒陷害,令我大哥只领500老弱残兵镇守潼关,引那单狐国的精锐来攻。”
  秦嗣提起周坚,很是愤恨,一瞪眼豪气立现,却极推崇口中的大哥“若换旁人守那失修关隘,便是半日也难,大哥他足足守城七日,城关南墙被毁,他横刀立马,于敌前连斩八员大将,实有万夫莫当之勇,可是狗贼说好三日来的援军,却迟迟不来,到了第七日,我部弹尽粮绝,余众不到三十人。”
  秦嗣抬起血红的双眼“大哥领着其他二十多个还能动的兄弟,竟冲杀出了一条血路,只叫我速速逃命”秦嗣的眉头揪的高高的,眉尾和眼角却低低的垂着,眼神涣散“只叫我,速速逃命,只有我,只有我逃了命!”
  老白头儿也不好劝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由着他说。
  这边秦嗣被老头儿拍了拍,却从癔症里脱了身,把话跟老白头儿说了出来,那胸腔里堵着的一团火气,竟然散了出去。
  “大哥一生最不喜亏欠别人,嘱咐我等务必前来还了老丈的钱“秦嗣又向老丈拱了拱手,似乎感谢他的倾听。
  秦嗣把还回来的两腚银子又搁在桌子上“总之,老丈收下吧。”说完这话,秦嗣一抱拳,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白头皱了皱眉,闭上门,和衣躺在卧榻上,似乎是睡着了。
  直到午夜子时,才见老头忽然坐起。
  一拍案头,大声喝道“阎王小儿,你给老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