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不出门了。”阿岁突然道。
  “啊？为什么？”
  阿岁满心烦躁，面无表情道：“晚上太冷了，我想睡觉。”
  周少游盯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行罢。”
  周少游没再跟他说话便直接走了。
  阿岁捏了捏小貂，把它掐痛了，小家伙可怜地叫唤了一声。
  阿岁坐在屋里拼他的大骰子，仿佛没有听到外面的热闹。
  他现在长大了，阿耶阿娘也不会时时带着他了，家里的长辈从晌午出去了就一直没回来，没人顾着他，估计都以为他正跟朋友们在一起。
  就连许久不曾出过门的祖父现在都不在家，连决明都出去看灯了。
  阿岁坐了一会儿，走到窗前开窗看了看，灯火映亮了整个长安的天，亮如白昼。
  阿岁站了一会儿，觉得风吹得脸有些痛，于是准备关窗，窗沿上突然出现一只手时阿岁退了两步，虽未尖叫出来，但是恐惧已经在那一瞬从脚后跟怕到了头顶，阿岁已经被吓得不知该如何反应。
  周少游的脸出现在视线里时阿岁都是懵的。
  周少游一张笑脸，朝他招了招手，跑开了，然后门被推开了。
  周少游进来时阿岁已经回到榻前坐下了。
  周少游反手合上门，笑道：“还以为能吓着你呢，居然这么经吓。”
  “嗯。”阿岁应了一声，又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之前分开的时候，周少游明明生气了。
  “我去外头逛了一圈，着实无聊，哎你这玩意儿还没拼好啊？”周少游把大骰子搬到自己面前来。
  阿岁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有最后一面，你帮我拼出来罢。”
  “你当初干嘛要做个这么大的，一点都不好掌控。”周少游转一下就得翻一面，太大了不如手掌那么大的好操作。
  “摆着好看。”阿岁道。
  “这是你会干出来的事儿。”周少游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周少游专心致志地拼着大骰子，突然抬头问了一句。
  阿岁原本是撑着下巴看着他玩儿，闻言怔了一下，“吃了，家里厨子做了饭才出去看灯的。”
  顿了顿，阿岁问：“你是不是还没吃？”
  “吃了啊。”周少游说着放下骰子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包东西来。
  “外头有卖粉果的，给你带了一包，还裹了芝麻面，特别香，要是吃不下就尝一个得了。”周少游道。
  阿岁打开纸包，果然很香，突然就很饿了。
  阿岁慢慢吃着，一共十个，他吃了足足有一刻钟才全部吃完了。
  “吃完了？腻不腻？”周少游抬头问他。
  最后一面也拼完整了。
  阿岁拿锦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看着他，没应答。
  “为你呢，腻不腻？”周少游又问。
  阿岁擦干净手，答非所问道：“我不喜欢小县主。”
  “啊？”周少游皱眉，“你，之前说过了。”
  “我不喜欢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阿岁继续道。
  周少游眉头拧得更紧，“那是你还没见到你喜欢的，待以后见……”
  “我喜欢的人，不是女子。”阿岁看着他道。
  周少游双眼一下睁大了，怔忡地看着他。
  “少游，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么？”阿岁盯着他问。
  周少游眨了下眼，“你，你喜欢的是……男子？”
  “是。”
  周少游突然站起来，大骰子一下被他推倒，他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不是你，少游，我喜欢的人不是你，我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我只是觉得你是我的朋友，我告诉你你也不会告诉别人，你不会说出去的对不对？”阿岁也站起来，慢慢道。
  周少游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奇怪的情绪，他很平静。
  “我实在，不知道该告诉谁，我心里憋得慌，就快要憋不住了。少游，你别说出去。”阿岁带了些受伤的语气说道。
  周少游低了低头，“对不起，我，我就是一时太震惊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阿岁走过来，想要和以前一样和他拥抱一下，但是手举起来又放下了，小心翼翼。
  周少游犹豫了一下，抱了他一下，“你是不是害怕？”周少游问。
  阿岁下巴搁在他肩头上，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带了哭腔。
  周少游抚了抚他的背，“什么时候发现的，你自己。”
  “不知道，记不清了，就是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阿岁道。
  “那，你喜欢的那个人……算了，不说了。”周少游松开了他，问他，“这事儿你打算告诉你阿耶阿娘么？他们肯定已经开始留心你的婚事了。”
  阿岁微微侧过脸看着飘摇的烛火，眼眸低垂，“我不知道，不敢说，但是我不会娶妻的，先拖着罢，当初我阿耶也成婚得晚，或许对我也能宽限些。”
  相对无言，沉默了一会儿，阿岁重新坐下，轻声道：“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其实也很害怕，怕你就此与我疏远了，我都做好了这个打算。少游，谢谢你。”
  “我确实被吓了一跳，以前，一点儿没看出来。”周少游牵强地笑了笑。
  “你回去罢，现在你再留下，只怕会尴尬。若是你觉得……不能接受，也可以不再搭理我，只是不要将这事说出去就是了。”阿岁道。
  周少游摇头，“我肯定不会说的，我也不会不搭理你，这事，没什么的，我，理解，唉其实也说不上来理解罢，换个人跟我说，说不准我就一拳揍上脸了，但是你说了，好像回过神来真的也没什么。”
  “是么。”阿岁低下头，捞过一旁的小貂。
  “你回去罢，我想一个人呆着，那大骰子你拿走罢，本来也是想拼好了送给你，就当是还礼了。”阿岁说着举了举手里的貂。
  “这么大一个我抱回去得多累，明儿我让人来取。”周少游笑道。
  阿岁也笑了笑，“我不送你了。”
  “找得着路。”
  周少游出门后仔仔细细给他把门轻轻关上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周少游才大步出了院子。
  阿岁坐着一直没动，突然有点后悔了，不该说的，已经吓着周少游了，还差点儿把他给吓跑了。
  他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