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9.罪
作者:斯大零      更新:2021-06-09 23:11      字数:2530
  “公爵大人!”交叉的长枪拦住了茜莉娅,她双手抓着长枪,头探过去,急切的目光越过拦住她的禁卫军,越过金碧辉煌的殿堂通向上的华丽阶梯,落在上方俯视着她的一名贵族上,“请务必让我见一见陛下!”
  两天前,在丽科尔她们还在路上的时候,茜莉娅已经到达了王宫。她一路上日夜兼程,到达王宫后,刚一下马,便径直向着国王的大殿走去。一开始她还是只算是步伐急切,后来她已经全然不顾形象了,在王宫内大步地跑起来。
  凭借自己的身份,她一路上并没有受到多少阻拦,但是,在大殿前的大厅内,一队禁卫军排成排,横穿大厅,站在通往大殿的阶梯前,将她拦了下来。
  踏上这铺着华丽地毯的宽阔阶梯,就能进入主持政事的大殿,穿过大殿,便是国王的寝宫。她离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有几步之遥了,可这些禁卫军组成了一道血与铁的城墙,把她拦在了外面。那个贵族,那个对这些禁军发号施令的人,就站在台阶上,站在大殿外,俯视这个孤立无援的女孩。
  “父王身体不适,恕不接受任何会见,想必将军早已知晓,请回吧。”
  公爵对茜莉娅近乎哀求的语气毫无波动,冷冷地甩下一句话后,转身便朝殿内走去。茜莉娅挣扎着,试图推开拦住她的禁卫军,但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公爵大人,请务必……”
  她使出了她的肉体能使出的最大力气,却只能让拦路的长枪挪动分毫,这种无力感带来的绝望化为了悲痛的呐喊,朝着离去的公爵一次次地喊着。
  她早已不顾及形象和地位了,她只想验证她以前所信和所做的一切的真相。她几乎就要哭出来了,那些伪装的坚强在这种绝望下荡然无存。不过,那个拦路的公爵失去耐心的速度更快,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根本不想在茜莉娅上浪费时间。
  “够了!把她带出去!”
  没有感情的命令回荡在大厅里,像是夹杂着冰凌的刺骨寒风,摧残着茜莉娅早已变得脆弱的意志。这些禁卫军不再单纯地拦着她了,他们开始围过来,推着她,按照命令将她带离王宫。冰冷的铠甲撞在她身上,让她离她渴求的答案越来越远。
  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什么,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可种种迹象都点明了答案。那是她最不想听到、却又无力否认的答案。于是,最后一根线也崩解了,旧日的信念就此崩塌,靠着这根线勉力维持的意志,此刻像山崩一样垮塌下来。
  这一刻,她眼神骤然变得空洞,褪去了生气,没了血色的脸一片苍白,那些呐喊阻塞在喉咙里,最后变成了无谓的颤动。
  可是,茜莉娅身的那种能量,一种她无法控制、只能靠意志压制的能量,意志崩塌的瞬间,这种能量像井喷一样涌了出来。
  “放——开——我——”
  她骤然大喊,这股能量化为了冲击波,在瞬间冲开了围堵她的禁卫军,震碎了大厅的琉璃瓦。可这终究不是她的本意,当她清醒过来,看到这一片狼藉的时候,她慌了,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不……我不是……”
  “好啊,好啊,好大的胆子!”被震倒的公爵爬了起来,他身体因为恐惧颤抖着,颤颤巍巍地指着茜莉娅,“把她带下去!把这个意图行刺王族的叛党抓起来!”
  “大人!您听我解释……”
  但是没人想听她解释,那些禁卫军立刻执行了命令。茜莉娅也不再反抗,她接受了这个答案,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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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同室操戈,国之不国,敌人兵临城下却还抱着自己那点小算盘不放。”
  寝宫内,席伦年迈的国王站在窗边,看着远方的地平线。王袍与王冠还穿戴在他身上,权杖也杵在手上,只是王权早已不在他手里了。两个禁卫军把持着寝宫出口,把他关在这个极尽奢华的囚笼中。
  远处的地平线上空悬停着几个黑点,那是帝国的空艇,是帝国不可一世的军队的标志。再过几天,这些战争机器就将降临王城上空,就像把一门装好了炮弹火药的大炮,直接抵在人的脑袋上。
  “父王,我这是为了席伦的百姓。”那个公爵站在国王身后辩解道,“这场战争太过持久,我们的人民为此牺牲了太多太多,我们必须……”
  “够了!朕听够了你的这份说辞,”国王重重地敲下权杖,打断了公爵的话,“朕知道帝国给你开的价码,但朕自知时日无多,现在这是你们两兄弟的战争,朕不过是在你们敲定结果的时候,陪你们走个排场罢了。”
  语毕,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头上华丽至极的吊灯。
  “所有在这座王宫里的人,都是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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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哪里的地牢,都是昏暗又潮湿的。
  茜莉娅才从卡庭斯的地牢被血猎放出来没多久,便又被关入了王城王宫下的地牢。没有审判,只有一个临时拼凑的罪名,就可以全盘否认所做过的一切,让昔日的守护者沦为阶下囚。
  但是,这还不够,叛国行刺不过是第一个罪名。在这个幽暗的地下空间里,她又被冠上了新的罪孽——战犯。
  这个罪不是捏造的伪证,是为这场战争流血牺牲的最穷困的人的愤怒。监视茜莉娅的狱卒是个少年,为了吃上一顿饱饭离开早已荒芜的田地,拿起比自己还高的长枪,在这个没有人想踏足的幽暗场所做最低下的工作。
  他的几个兄长都陆续被征召上了前线,全都战死沙场,只向家里寄回了自己的头盔。再后来,他的父亲代替他接受征召,却最终连头盔也没能送回家中。在帝国猛烈的攻势下,仓皇撤退的席伦军队甚至没法顾及士兵的尸体。
  最终,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年迈的母亲和他的姐妹们耕种着被年初出征的军队踩得结板的田地,靠交完赋税后的余粮勉力充饥。少年在等着自己的征召令,等着和兄长父亲一样丧命。但最后他没有走上战场,他的领主公然宣布退出战争,等候帝国的收编。
  于是,少年活了下来,来到了王城,用狱卒的工薪养活自己和家人。现在,这个让战火持续燃烧的罪人,就和自己隔着一道铁栅。就是这个人,这个在自己面前毫无抵抗力的女人,让无数的和自己一样的家庭被摧毁,让原本便穷困的生活变成地狱。
  他现在多么想让她付出代价,只需要打开这个铁栅,他便可以用尽一切他能想到的下贱恶毒的手段羞辱她、折磨她,再把自己的长枪刺进她的心脏。
  但他做不到,这个罪人比他和他的整个家庭都要高贵,即便她是个罪人。他还想让他的家庭活下去,他要让母亲寿终正寝、要让姐妹们出嫁。于是他只能各种铁栅,将自己一切的苦难归结到这个罪人身上,发抖的双手死死地抓住铁栅,将其震得哐哐响。
  “你毁了我们!”他谩骂着,随之而出的还有不尽其数的恶毒话语。
  可茜莉娅只是蜷缩在角落里,把头埋在膝盖间。她已经失去一切了,再多几个骂名,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