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喏，你看！”说着递上两个信封，其中一个和普通信封的区别在于，这信封上面印着不少字，还有手写的。
  “汇款单？”
  “还是美金啊！”秦大爷说了声，“上午邮递员刚送来的，现在邮局还没关门，快去吧”
  “哎，好，嗯？美金？”孙爱国楞了，长那么大，除了大团结外就没见过别家的钞票，小时候家里有个小皮箱，里面都是印着孙中山头像的票子，父亲告诉他这叫金圆券，用处是没大用处，后来运动一来，家里就悄悄的剪碎了，连夜冲到马桶里。
  ……
  从邮局出来，他有点无法置信的摸着胸前的口袋，里面躺着一小叠美元，十美元面值一张，总计十张。
  在邮局取钱的时候，窗口的办事人员眼光中也露出羡慕之色。
  眼下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是一点八比一，也就是说这相当于将近两百块，能够买个差不多两个三洋单喇叭收录机了，在眼下可算作是一笔不大不小的巨款。
  那封信里也写的清楚，来信人算是孙爱国的堂哥，托他买马达的族叔的儿子，七九年就去了巴拿马，先是在超级市场里做了两年工，去年几年同乡凑钱在那儿开了个小饭店，据说日子过得不错。
  至于超级市场这个词，孙爱国倒是不算太陌生。
  去年沪上就开了一家，一开间门面，四五十平方，里面倒是新鲜，进门先要提个铅丝镀克罗米的篮子，市场里一个营业员都没有，靠墙处和正中间都是货架，上面摆放着各种罐头食品还有那种喝起来像是十滴水的可口可乐。
  兄弟俩当时凑热去转了一圈，结果面如土色，里面的东西太贵了，午餐肉这种东西是过年时才吃的，平时根本不会问津，一块五一罐，还有六毛三一瓶的青岛啤酒，这对于平时拿着个水壶去打散装啤酒的工人阶级而言也足以成为奢侈，至于各种瓶装的糖水水果罐头，也只有在做客时才会在网兜里拎上几罐，平时基本不舍的吃……
  那信上说的很客气，感谢他帮着淘到了那么好的马达，自己老子在国内也没几个钱，所以钱就由他来支付，这些美元希望不要嫌少，当年沪上没少往乡下寄东西，现在自己在国外，手头宽松了不少，这些钱兄弟俩就买些喜欢吃的东西吧。
  “这生意倒是好做的很啊，一百变两百。顶我两个月的工资。”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有些失神，“外国赚钱怎么那么方便，巴拿马，这个国家，好像都没怎么听到过……也能赚那么多？”
  想到这里，他赶紧加快脚步，跑到路边的面摊上，吃了碗大排面，然后才慢慢悠悠的走回家。
  孙解放估计得八点多才能回来，他把钱从口袋里拿出来，小心的展开，用钥匙打开五斗橱最上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个信封，将钱进去，抹平后放回老地方，又将抽屉锁好。
  坐在床头，喝了两口水，觉得情绪平静了些。正想往床上歪一会，忽然就听到有人敲门，“喂喂，爱国，走走，一到看电视去《加里森敢死队》要放了”
  他一个机灵从床上跳起来，把两用衫往身上一批，开门出去。
  林勇敢正等在门口，“走走，快快，去晚了，前头位置没了”
  他们所住的这条弄堂里也不单纯都是居民，因为历史原因，还有一家小加工场和一间客栈。
  当然客栈后来收归国有，成了对外营业的招待所。
  去年招待所所长不知道从哪儿托关系弄来一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放在招待所的大堂里，招待所设施很简陋，这个大堂还兼做活动室，因为开在弄堂里时间久了，居民和里面工作人员也变得非常熟悉，相互间帮个忙搭个手也很常见，到了夏天更有下班的招待所员工不急着回家，而是找居民一起凑到路灯打“大怪路子”，孙爱国就经常参与这种文体活动，而且手气不错，经常让对家贴了一脸的小纸条，或者耳朵上夹满了晾衣服用的竹夹子。
  自从这台电视机来了之后，招待所大堂就成了弄堂居民的活动中心，原本大家吃完饭后回去居委会坐坐聊聊天，现在不管男女老少，只有有时间都涌到招待所里，排排坐看电视。
  虽然只有中央台的五频道和沪上本地的八频道，但大家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新闻类节目，边说边放画面，实在比之前的无线电和看报纸来的不知道新鲜多少，而平时只能看到标准像的领导同志出现在小小的屏幕中也总能引来大家的惊叹。
  还有电视剧这种新生事物，看起来就像是好几集的电影，这让大家都觉得，生活比以前有意思多了。
  《加里森敢死队》要播出的事情，之前就已经有耳闻，后来《每周广播电视报》上也刊登起了介绍，说是美国人拍的反映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一支别动队深入敌后。
  一开始孙爱国还撇撇嘴“不就是美国人的敌后武工队么，有啥好看的。”说完双手比划了个拿枪的动作“李向阳的干活？”
  可被林勇敢拉着去看了次后，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实在是太好看了，一群小偷骗子构成的乌合之众，是怎么把德国鬼子的后方搅合的鸡犬不宁的。
  可惜电视节目到九点就结束，孙爱国意犹未尽的回到家，孙解放也已经回来了。
  “高玉宝回来了啊”孙爱国笑他。
  “嗯，”孙解放还是老样子“对了，你厂里能弄到火油伐？”
  火油就是高标号的柴油，机修工们经常用来清洗零件。
  “火油？有的，你要多少。少量问题不大，太多不行”
  “先拿个一盐水瓶，可以伐？”
  “好的，对了你怎么要这个？”
  “张曼的爸爸最近经常跑外面，又舍不得在外面吃饭，晚上回来都已经八九点了，她家里没煤气是生炉子的，他们家原来那个洋火炉子坏了，火油都漏光了了，过几天他她们打算买个新的。”
  洋火炉子是一种烧煤油的炉具，长宽高各在一尺出头，使用棉纱制成的炉芯，用于在煤球炉已经熄灭或来不及生起来的时候应急煮点面条，或者加热些剩菜。
  “噢，这个啊，让他们别花那个冤枉钱了，等一个礼拜，我上班时候抽空给他们敲一个，五级工敲出来的炉子，保证不比买的差”
  “你连这个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