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以后，当刻子终于能够哄定安琪不哭不闹把事情叙述完整时，冷靖的检测报告也出来了，可以初步肯定的是在现场发现的铜丝和安琪手提包里灯饰的铜丝是同一类型，但还不能肯定门把手上的铜丝就在从这条灯饰上截断出来的，需要对铜丝断面做进一步的吻合分析。
  没办法，请示过王局长以后，暂时拘留了安琪。刻子和冷靖在接近午夜时分第二次下班，冷靖坐在刻子车里，疲惫的用手在脸上轻压着，“刻子，你觉得这个女孩子会是凶手吗？”
  “不知道。”
  “这倒不错，一下子弄出俩嫌疑犯，超额完成任务了。”
  刻子似笑非笑的咧了咧嘴，没有答腔。
  “可我觉得这女孩子不像凶手。”
  “凶手脸上又不贴标志。”
  “可从常理上来讲她不应该这么笨，哪有自己送上门的。她要真是凶手，早就把这玩意扔了，还能留到给我们发现？不合逻辑。”
  “现在这世界还有几个人是按常理合逻辑的杀人的？”刻子反问了一句，“真真假假的，早没有常规了。”
  “那倒也是，……敲钟了，新的一年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午夜的长街清冷寂静，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超脱了繁华和热闹，在黑暗中清高的闪烁着。新的一天，新的一年，一切都重新开始。“生命的最初是黑暗还是光明呢？孕育时的黑暗，诞生时的光明，都在预示什么？死亡给予的是光明还是黑暗？”刻子加大了油门，飙车的快感隐隐作动，只想灭去心中纠结不清的思考。“生命在黑暗和光明中轮回，偏在黑暗和光明的夹缝中成长，如若死亡已是参透，我又何苦执著于真实和正确？”
  “刻子。”冷靖绑好安全带，小声叫了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
  “很难受，是吗？这是工作，明白吗？我再强调一次，就是我刚才说的，仅仅是工作而已，就像农民种田，工人织布，杀灭田间的害虫，或是剪去残次品，都是正确的选择，如果总是叹息一条害虫的生命，一段次品的毁灭，才真是对自己的残忍，懂吗？”
  “不懂。”刻子真的不懂，不知道冷靖想告诉自己什么。
  “唉。”冷靖怜惜的把手放在刻子肩上：“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是吗？”
  “还没有确实的证据。”
  “那就上去再找找。”
  “什么？”刻子停下车，“上哪？”
  冷靖微笑的推开车门，刻子赫然发现自己把车停在了酒店门口。
  因为是元旦夜，酒店还是那么热闹，还是一派欣欣向荣，还是那个经理，还是那张微笑的脸。
  “朴科长，您来了。”
  “哦，来了，我上去看看。”
  “您走好。”
  刻子推开1516的房门，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喧哗，嬉笑，吵闹在冰冷的房间里从不知名的时空传来，在子夜新旧交替的时刻唤起回忆和遐想，触摸在心底的是万众欢腾的独自寂寞，永远无法开解自己的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忧郁，刻子明白，谁都看得出他不开心，可没有人知道他的不开心和这件案子的关系并不大，一种生理性的抑郁周期性的侵袭在不防备时，“他妈的，就像女人来例假一样。”刻子在心里骂了一声，将刚刚从手指头上咬下的硬皮随口吐在地上。冷靖从刻子身后伸手打开灯，挤了进去，顺手在刻子屁股上捏了一下。
  “还发什么呆，来了就干活呗。”冷靖挥着捏过刻子的那只手，轻快的向里走，口气里有按耐不住的占便宜的喜悦，刻子看着冷靖，被他的简单快乐感染，终于也笑了笑。
  “刻子，你来想找什么？”冷靖推开卧室的门，“咱们分析一下，假设当天翟键得了一份礼物，也就在那串灯饰，那就是说是一个偶然事件，是有人临时起了杀机，就地取材用上了那条灯饰，我考虑了一下，要真想翟键死的话，必须这样。”冷靖在洗手间的门口比画着，“灯饰插上电，然后不能简单的绑在门把手上就完了，必须分开两股线，一股线接在门把手上，另一股从门下塞进门缝里，这样，翟键开门时，门把手—--翟键的手—--翟键脚下的水—--门下的电线—--插头—--门把手，形成一个完整的回路，才是最安全稳妥的保证电死翟键。洪伟业对电的了解……”
  “他当然了解。”
  “安琪的那条灯饰我实验了一下，外层的绝缘皮很薄，一把小刀或是打火机很容易就能剥开，再不行的话……”冷靖用手指在唇边划过，“用牙咬。”
  刻子眼睛一亮，“要这么说的话，只要我们找到那条灯饰，验一下齿痕……”
  冷靖耸了耸肩膀：“前提是我们还能够找到那条灯饰的尸体。”
  “那就试试。”
  刻子和冷靖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几乎将整个房间翻了个个，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不要说床，床垫，枕头，柜子，就连盆景，两个人都毫不犹豫的拔出植物，把土筛了一遍，冷靖失望的看着刻子，刻子板着脸不去看他，一个人掀起床，又粗暴的将柜子挪开。
  “刻子！”冷靖试图阻止刻子，“别这样，不可能有人这么大的动作不被人发现的。”
  刻子摔开冷靖，一把抓起一个枕头猛的撕开，“看看，看看会不会有。”
  洁白轻软的鹅毛在空中飞散开来，刻子在冷靖的眼中变得有些可怕，“刻子！不会有的了，早就有人拿走了！你不是都分析过吗？一个放线，一个收线，早就没有了，我们尽力了！”
  刻子颓然靠在墙上，无助的拎着空空的枕头套，“我知道，我知道有人拿走了，早就拿走了。”
  “你知道？知道是谁吗？抓回来审……”
  “没有用的，没有证据没有用的。”刻子冲到洗手间的门边，一拳砸在电源插座上，“是我迟钝，我是第一个到的现场，最基本的工作我都没有做，没有隔离人群，让他们有了串通一气的机会，没有及时的搜查他们，那条灯饰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被藏匿。”
  “好了！”冷靖喝住刻子，“别怪我说话不好听，翟键又不是什么好人，犯不着为他的死弄得自己要死要活的。……别跟我说什么正义真理什么的，我懂，我哥就专干这个的。”
  “你哥？谁呀？”
  “超人啊！”冷靖夸张的做了个超人飞天的动作。
  刻子长出一口气，顺着墙溜下去，坐在地上掏出烟，冷靖也挨着他坐下，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天快亮的时候，刻子抽完了最后一支烟，冷靖迷迷糊糊的靠在刻子肩膀上分析完了最后一句，“没办法，只能严刑逼供了。”
  “走吧。”刻子伸了伸腿，冷靖极不情愿的从他身上让开，拍打着手臂站了起来，“你回哪？”
  “局里。”刻子用手撑在地上，“回去看看安琪还有什么交代的，其他人……”有什么东西无力的扎在刻子手上，在地毯和墙壁的缝隙间，刻子不经意的回头撩起地毯看了看，“……冷靖，冷……靖，你看……”
  冷靖把头凑过来看了一眼，顺势把手撑在刻子肩膀上，“哦，太可怕了，我们找到证据了，是吗？”
  “也许……是吧。”刻子捏紧了拳头，一阵颤栗如电击般流过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