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作者:
阿尔比猎兵 更新:2021-06-09 18:21 字数:2905
“我说,你这么把我带回家,你爸妈不会说啥吗?”在电梯上,张小三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说什么?”朱金玲有些莫名其妙,随即反应过来,脸色一红,说道,“我爸妈周末不是出差就是去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家,不在家的。再说了,带同学回家不是很正常的吗?”
张小三笑了笑,没有吱声。
朱金玲直接打开了琴房所在的套房。为了方便朱金玲练琴,朱父买的房子位于顶楼,而琴房就在顶楼上。朱金玲打开房门,里面就有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保姆走了出来。
“小玲回来啦!”保姆热情地边打招呼边上来给朱金玲递上一个热水袋。
“嗯,我回来啦。”朱金玲微笑着接过暖手袋,向保姆客气地说道:“谢谢张姨!”说完她随手把热水袋递到张小三手里:“来,你拿着。先把手捂暖了,一会儿再弹琴唱歌。”
张小三并没有去拿,而他的手刚接触到热水袋,就感觉一股热气透过厚厚的手套熨入皮肤,本来冰冷得如同冰块的血管随之舒张开来,血液重新恢复了流动,让手掌也变得又酥又麻,舒服不已。
张小三忙把热水袋推向朱金玲的手,说道:“不用,不用,女孩子比男孩子怕冷,这热水袋还是你拿着。”
“你不用客气,我家里热水袋多,我一会拜托张姨再灌一袋就是。这个还是你先拿着。”朱金玲用坚决的口气说道。
张小三只得接过热水袋,一边脱手套,一边向朱金玲点头微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你还跟我客气干啥?走吧,我们去琴房。”朱金玲把脱下的外套和手套都交给张姨,就带头往楼梯走去。张小三便跟了上去。
踏上台阶,朱金玲回过头向张姨说道:“张姨,你帮我泡一壶茶,就是爸爸的碧螺春,回头送到琴房来。另外,午饭也多做一份吧。”
“好的!”保姆张姨应了一声。
“你对保姆还挺客气的。”等张姨走开后,张小三笑着对朱金玲说道。
“这是客气吗?”朱金玲眨了眨大眼睛,“对待保姆不都应该这样吗?”
张小三这才想起朱金玲也算是根正苗红的三代目了。老一辈真心把自己当做劳动人民一员的话,这些后辈当然也端不起架子。当然,这些三代目四代目们内心是不是把劳动人民放得很高是一回事,最起码表面功夫会做得不错。朱金玲的她对保姆的客气和尊重是真心的,不仅仅是出于良好的教养。她情商低是一回事,那是因为她很少把音乐之外的人和事放在心里。她的的尊卑感只有在比她有本事的人面前才会体现。比如当她被张小三的本事征服之后,就把自己摆在很低的位置上。至于张小三的家庭背景、长相啥的,都不是她考虑的范围。她就是一个这么简单的人。
来到琴房,张小三细细打量了一下。虽然对这个时空的装饰材料不太清楚,但他还是能从装修的工艺上感觉这个琴房装修还是以隔音为主。房间里除了一个简单的小茶卓和几把椅子外,就只有那台稳重大气的贝希斯坦三角琴了。
张小三也不客气,放下暖手宝,坐到了贝希斯坦前面,打开了琴盖,试了几个音,便开始弹奏起来。朱金玲便并腿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身体前倾着,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张小三的手指,此前的疲态早已不翼而飞了。
张小三弹了一遍练习曲后,忍不住赞叹道:“好琴!好琴!”从手感来说,这台钢琴当然不是朱金玲说的那样是最好的型号。但考虑到这个时候的国人收入水平和国际物价水平,这台价值差不多三十万元的钢琴确实算是大陆家庭顶级奢华的钢琴了。
朱金玲急切地说道:“那就快唱歌啊!”这时候,她连刚刚张姨送上来的茶水也顾不上看了。
张小三朗声回道:“遵命!”说完就开始弹奏歌曲的前奏。
朱金玲扑闪着大眼睛,有些意外。这首歌的前奏并没有啥古风古韵的感觉,和《飞天》《一剪梅》完全不同。
“带走一盏渔火,让它温暖我的双眼,留下一段真情,让它停泊在枫桥边……”张小三充满深情的声音响起。渔火、枫桥,熟悉的意象很快就把朱金玲拽入到了一千多年前诗人营造的诗境中,仿佛看见了枫桥,秋夜,渔火,江枫,以及一个孤苦彷徨的书生的身影,耳边传来了远处浑厚而悠远的钟声,而她自己在这久远的时空中迷失了。
张小三依旧在深情地演唱着。这首歌的旋律始终是非常平稳,并没有太多刻意的渲染,歌词中浓厚的惆怅、遗憾和失落、彷徨始终在平稳的旋律约束之中,有古诗哀而不伤,悲而不恸之风。但是这样反而使得歌曲的意境更加悠远,直到旋律停下,那一段段浓浓的感情却还是在听众心头激荡,让人身陷其中而不知自拔。
张小三唱完好一会儿,朱金玲这才回过神来,说道:“这歌曲……太好了!”她很想用好听来形容,但是这歌曲的旋律并不算是很悦耳好听那种,但是词曲结合起来,却产生了无法抵挡的魅力。朱金玲想了半天,也只能蹦出这三个字的评价。随即她又问道:“你这是写给哪位姑娘的歌曲吗?”
张小三笑了:“不是。不过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是想表达什么?”朱金玲好奇地追问道。
张小三想起前世和陈小奇的交流。作为羊城的文化投资人,自然和陈小奇这样的岭南乐坛大师少不了接触。与陈小奇接触,自然避不开这首歌曲的话题。这首歌其实是陈小奇在阅读《枫桥夜泊》后对诗人的“愁”进行想象进而获得的灵感。说是爱情故事也未尝不可,但文人写爱情并不仅仅是爱情。
“我当时想抒发我们这一代人在那个时代的一种困惑,就是在传统和现代文化之间,我们犹如一个边缘人一样被夹在中间,一面放弃不了传统的东西,一面又想快速进入现代化社会,很困惑,无所适从。”这是陈小奇的原话。当然与《诗经》《楚辞》流传下来的光荣传统一样,陈小奇用爱情的外壳把它包装了起来。当然,华文系的张小三也不会拘泥于作者的解释。一百个读者还有一百个哈姆莱特呢,这首歌如何解读,每一个听众的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这种歌词带着强烈意象的歌曲更是可以解读出无数的含义来。
“我只是在感叹生活。”张小三说出了自己前世对这首歌曲的解读,“生活就像一个女人,它在不断地变化。像我这样迟钝的男人,不知道是否有一天最终会被生活抛弃呢。”
朱金玲油然生起了知己之感。比起张小三的前世来说,她才是真正追赶不上生活脚步的那个人。她对于音乐的痴迷,在小时候被大人们当做勤奋的典范;她对人情世故的生疏,在小时候也被当做纯真直率。然后随着年岁的变化,以及她越来越走极端,她的那些特点在大人们的眼中完全变样了。她一直有种不适应之感,而此时,她心中更感到自己这张旧船票怕是登不上生活这艘客船了。但是她又迷茫彷徨,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张小三那张惆怅的脸上,感觉到自己与张小三心灵的距离更近了。
“你说……”朱金玲的嘴巴蹦出了两个字,旋即又收住了口。
“嗯?”张小三也回过神来,大惑不解地看着朱金玲。
“你饿不饿?”朱金玲转移了话题。
“嗯!”张小三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去追问朱金玲刚才想说什么。
“张姨应该做好菜了,我们下去吃饭吧。”朱金玲站起身来提议。
“好啊!”张小三也不矫情,跟着站起来。朱金玲这样的性子,直来直去反而会和她相处得更加自然。
朱金玲打开了琴房的大门,说道:“来吧,我一会儿亲手下厨给你做一个拿手的煎荷包蛋,预祝你这首歌能拿到比赛的冠军!”
“你不是只会煎荷包蛋吧?”张小三怪笑着补了一句。
朱金玲刷地红了脸,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心中却是没有一点嗔怪。能有一个和她互相调侃的人,感觉真好啊。自己这张旧船票,如果登不上生活的大船,能登上张小三这艘小船,应该也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