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难眠时，便会觉得很漫长。风流来辗转反侧了一夜，不见星月，唯有点点虫鸣，窗外风声来时，飞雪漫天。
  等不及天色亮明，他便一骨碌从床上跳起，从床底翻出了一个包袱系在腰间。
  推门而出时，夜色并未完全褪去，映着白雪能依稀看清路面。寒意层层袭来，风流来暗提一口真气，便觉得浑身温热。
  “这玄天无极功当真是妙用无穷！”他暗自说道。借着雪光，一步步向后山而去。
  天微明时，万籁俱寂。静谧的夜空下，风流来攀到山顶，静静看着洞里散出的微光。
  听风崖的风在此刻停了下来，天地间仅能听到他“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洞里，魏韶南正在安睡，微弱的火光慢慢跳动着，映着他模模糊糊的脸庞。
  风流来没叫醒他，轻手轻脚的解下包袱，放在火堆旁，悄然转身。
  “今日不光有酒，还有肉吧？”魏韶南慢慢说道，好似梦呓。
  风流来扭过头来，看着那个犹自双目紧闭的男子。
  “大叔……是没有睡着？还是我吵醒了你？”他小声问着。
  “自然不是你，世间除了酒肉，再没什么能撩我心弦。”魏韶南从石床上坐起，走到包袱前，慢慢解着。
  风流来脑中闪过一个人影，月白长裙，青丝垂腰，闪着一双明眸，笑颜如花。
  “应该还有她吧！”他心道。
  包袱里有一只白瓷瓶，另有一个牛皮纸袋。魏韶南取过瓷瓶，咬去瓶塞，轻轻一嗅。
  “芳香秀雅、醇厚丰柔，必是老白干了！”他并未饮上半口，只是慢慢嗅着。
  “你今日来这么早做甚？莫不是昨日输得不情愿？”魏韶南问，仍是慢慢嗅着酒香。
  风流来答道：“这倒不是，只是我这几日恐怕都不能来了，便把仅存的最后一瓶酒给你送来。”
  “怎地？你要娶媳妇了？为何不能来？”魏韶南接口道。
  风流来连连摆手：“大叔又拿我取笑，没那等事。是无味大叔让我陪他去玉虚宫走一遭，说是去看大师兄他们出丑。”最后一句他说得很小声，也很小心，生怕被旁人听到。
  魏韶南仰头大笑，说道：“如此说来，辛子期那小子今年又输了，实在不中用，不中用！”
  “倒还没输，今日方得比试！”风流来解释道。
  魏韶南轻轻抿了一小口酒，叹道：“有什么分别吗？只怕所有人皆当他已然输了。这般自乱阵脚，无端长他人志气，秋巽宫确实输得极惨。依我之意，自己越是及不上别人，越要奋力一战。不然，毫无胜算可言。”
  风流来上前将火堆外烧得只剩下半截的木柴重新添进火中，蹲在地上出神，半晌方道：
  “大叔此话在理，只是山下总是怪怪的，那么多的人，反倒觉得异常冷清。还是山上自在、舒服些。”
  魏韶南翻出了牛皮纸袋，漫不经心的说道：“这却好办，给他们点激情便是！”
  他向着石床一努嘴，说道：“程无味不是要带你去玉虚宫吗？你把它也带上！”
  风流来依着他看向石床，只见那柄断剑静静卧在床头，古朴苍凉，好似一个孤独的看客。
  “拿……拿不到名次就不要回来见我了！”魏韶南扔了一块牛肉在嘴里，慢慢嚼着。
  “这……”风流来犹豫着。
  “牛肉酱得不错，很香。你吃不吃？”他递过手上的纸袋。
  风流来笑道：“不吃！”
  “也对，你是修道之人，修个道心坚定，清净无为。我只修心，但求问心无愧，了无遗憾。放着好酒菜不吃，实属痴傻。”魏韶南道。
  “天快亮了，下山去吧。记着把飞雪完整的带回来。”他又嚼起了一块牛肉，慢慢说道。
  “我既不修道，也不修心，万法随缘。一切都听大叔的，我这便下山！”风流来不加思索，脱口说道。
  魏韶南只是一笑，陶醉的嗅着酒瓶。
  风流来辞别了魏韶南，拿起断剑，走出山洞。天已亮明，东边红光隐隐，大地一片洁白。
  听风崖的风又吹了起来，魏韶南靠在洞口，慢慢嚼着牛肉，看着远去的一人一剑。
  少年、断剑、白雪，这仿佛是件往事。
  “年轻真好，真好！”魏韶南悠悠叹道。
  ……
  天方大亮，饭堂却很清静，炊烟随着晨雾飘扬，有清甜的米香传来，那是程无味在煮白粥。
  恬静却很怡人，风流来悄悄溜进房里藏好了断剑，又匆忙奔进厨房帮着程无味煮粥。他瞄了一眼风流来，并未与他搭话，自顾忙碌。
  风流来乐得清静，在厨房看了一会儿火，又到饭厅收拾桌椅，与程无味分工明确。
  待诸事备齐，各个弟子陆续到来。常欢带着王先鸿一干人喜笑颜开的冲进饭厅，他今日愈发的神采奕奕，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如何？昨晚睡得可安稳？”他走过来拍着风流来肩膀问到。
  “我向来睡得很香甜，只不知你睡得可好？”风流来笑道。
  王先鸿趴在桌上，嬉笑道：“他能睡得安稳才怪，第一次见识这等大场面，怎能不激动一整夜？”
  常欢笑道：“你我倒是不分彼此，我可听得分明，你翻了一整夜的身。”
  风流来也笑着嘀咕：“确实是不分彼此！”
  远处江逐云一声冷哼：“一群乡巴佬，没见过世面。至于如此吗？”
  高鹏斜着眼一咂嘴：“江师兄倒是见过世面，想必也睡得不甚踏实吧？”
  “多嘴！我那是想着步摇妹子呢！彻夜难眠！”他将双掌握在胸前，自顾陶醉在自己臆想中，眼神似春水荡漾，碧波粼粼。
  高鹏一脸嫌弃，连连摇头：“不愧是江大少爷……”
  “风小子，常欢！你二人过来端白粥，别只顾着傻笑。”程无味在饭厅门口挥着勺子大吼。
  二人面色一僵，对视一眼，小跑着奔向厨房。
  待他们将那盆米粥抬到饭厅时，程无味也端着一屉热腾腾的白面馒头赶到。
  他扯着嗓子大喊：“兔崽子们，都给我吃饱了，到了玉虚宫可没这么香甜的饭菜可吃。”
  有几声讥笑传来，程无味小眼一睁，大声说道：“我说的有错吗？让你们去玉虚宫可不是去吃白食的，那是去打架，别指望别人的饭菜，先在自家里吃饱了再说。”
  风流来心底一股暖流流过，煞是舒服，可内心深处又隐隐痛了一下。
  “无味大叔属实是个极好的人，可我却令他寒心了，真不该！”
  舒了口气，他一卷衣袖，拿起勺子一碗碗盛着米粥。看着眼前一张张欢笑的脸，心里也释然了。
  “幸好，还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