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以后果然隔三差五温璃姐姐就往尹姨娘院子里送东西，顾依时有值夜白日里不得多少照面，都是由清容秋蝉来入库的。
  值夜也稳由清容顾依来做，老爷来的日子里，顾依值夜，余下的清然值夜，所幸老爷也并不如起先一个月一般日日都来，应酬也多，更需时常出趟远门，只老爷出了尹姨娘院子来的最勤，旁的也不大去，太太那里是一月两回，薛姨娘院子里三五日一去，却从未过过夜。
  二月一出，到了春三月里头，晏州城的花都开了，龙抬头温家女眷做东梅花宴，三月初尹三太太温如华做东桃花宴，到了三月底又是宁家的春日宴。
  尹姨娘一整个三月都在赏春折花游湖看水，忙得很，只这次身旁也只带着贴身的两个丫头了，并不想再妄生事端。
  顾依虽不必同姨娘出门，在府里却也没闲着，，兰姑姑教了很多细碎的活计，女红缝补不提，茶艺花艺也一样不落的要粗学，平日里还要除尘打扫，养护整院芭蕉，往来内外账房领取月供云云，除却这几件事，姨娘又吩咐清容教授两个丫头识文断字诗书礼仪，一来是为了她们日后也好，二则也是为了赏蕉院体面，薛姨娘也来过两次，头一次是凌霄抽了新藤蜿蜒至架子上煞是好看时请来瞧的，二一次是故作风雅来请教尹姣书文借书的。顾依期间每七日去取一次药，囤积一月，也有了七八钱的丹参，想着哪一日给薛胡子送去。
  正是三月三十，尹姣同两位大丫头赏春回来，正喝茶呢，太太院子里忽来了人。
  是顾依不认识的姐姐，叫温琳，打过几次照面儿，也是自幼跟着太太的，温琳姐姐话少，只来回了姨娘，说是四月初四是寒食，一年一度祭祖的大日子，大约要回温家从前的祖宅祠堂，原是在晏州城外五十里的远郊，进了清明节气，天气都不大好的，往年若是下雨路远泥泞马车难行就在祖宅住上一两日再回来，故初三女眷们就先过去，吩咐姨娘有什么预备的需先预备上才是，寒食禁烟，姨娘若喜欢什么冷食先分付下头厨房做好了才是。
  尹姣自然知道寒食重要，好歹也是祖上有人做官的，很懂规矩，温琳一说这些，就着急着让顾依秋蝉去收拾些自个同清然清容的衣物饰件，寒食祭祖扫墓她也不预备带这两个小的，一来于理不合，她一个姨娘前后带这么些丫头，惹人非议，二来也累赘。
  顾依倒乐得清闲，主子同姐姐们一走，自个儿可算是忙里偷闲，得了空可以去瞧瞧顾风了，收拾物件儿时，动作也麻利了许多。
  清然却又不知心里堵了什么气，回了主子，直说雨水多头疼不想去呢，顾依手里一顿，尹姣却也好说话，换个丫头顶上就是了。
  顾依同秋蝉对视了一眼，“姐姐去罢。”顾依慢悠悠得说，“姐姐做事比我稳重些，我又爱玩，只怕冲撞了哪个贵人又叫主子为难，再说院里的芭蕉素来是我的事，寒食若是下雨泥土松了泡坏了可就不好看了。”
  此举似正中了秋蝉的意，只怕她也想陪同主子前去祭祖，好有些体面也叫主子更欢喜些，欣喜得瞧着顾依，尹姣见她们都很顺遂心意，也就没再多说些什么，直叫清然抽空请大夫来瞧瞧，是否是乍暖还寒的缘故病了，清然应了声，过来替顾依收拾主子的东西。
  清然一站到顾依身边，身上散出幽幽得冷木香，就叫顾依浑身汗毛一竖，似乎那马蹄还在身边，吓得像个小鹌鹑，清然也不同她搭话儿，只是清容秋蝉去收拾自个儿的东西了，主子又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去院子里消食，只她们俩，安静得叫人心悸。
  “你心里怨我呢？”清然冷冷得开口。
  “姐姐哪里的话……”
  “你既不怨我，如何不与我说话儿？”
  “姐姐素来不爱同我说话的。”顾依也没有什么阿谀奉承的脸色，不卑不亢的，她并非什么圣母，心里也确实压着一份委屈，清然如今这样同她说话她也无需笑脸相迎的。
  “是我该同你赔礼。”清然顿了顿，将手上的衣裳放下，眼睛瞧着顾依。
  “……”顾依不知如何接话，也只能停手瞧她。
  “你不应我的赔礼也好，应了到叫我难为情。”清然凉凉得开口，“你往后也可算计我一回，我不会给你穿小鞋，你怨我恨我都不打紧，不能因为主子没给你公道，怨恨主子，若我知道你存了别的什么心思，好叫你知道我果真恶毒起来是什么样子。”
  顾依闻言心里也不知作何感想，明明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却被清然说的形似威胁。
  “姐姐何出此言，我心里感激着主子呢。”
  “你那日去太太那里的事，我已知道了。”
  顾依心里咯噔一声，“姐姐如何知道的？”
  “你问这些做什么，如何知道的也不打紧，你只要知道不能对不起主子才是。”
  “姐姐天地良心，我知姐姐素来不爱我圆滑乖张的性子，却也不是那种卖主求荣的恶奴，虽说太太并未叫我做什么，即是叫了，我也不能做的。”
  清然眉毛一挑，“你急什么，我又何时说了你卖主求荣了，不过是珍姑姑来时提了一嘴，说太太很喜欢你原想着送你去少爷身边云云，我怕你心里惦记这事，往后为了少爷什么都能干呢。”
  顾依只觉着遭人摆了一道，这不是离间她与赏蕉院众人么！若是清然一听一头热得就去回了主子，只怕整个赏蕉院都防着她呢！太太好手段。
  “细枝末节我又去问了温璃，才知你安稳着呢，若你心里有什么，我早回了主子了，哪里还有今日与你提醒，也算是我为之前对你不起稍将补些。”
  顾依眨眨眼看她，算是真心实意得笑了一下，“多谢清然姐姐。”
  清然冷心冷面得继续干活，“多余。”
  “姐姐如何不去祭祖呢？”
  “尹家人不该给温家祭祖。”
  “姐姐果真有头疼的毛病么？”
  “也有几年不犯了。”
  “我倒有个幼弟在郎中那边养伤，过几日我去替姐姐求药。”
  “……如何与你赔了礼，话这样多。”
  顾依吐了吐舌头，继续做手里的事，心情却大好。
  “……对了，今日与你所说莫要传与他人听。”
  “顾依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