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茜从她的答案里听出关键。
  那一次没有。
  也就是说，之前有。
  身体里的正义感爆发，罗茜问：“你和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宋婷走了两步，往墙上一靠，样子有些疲惫：“他们给我下过药。”
  “你是因为被他们……”
  “刚开始是。”
  后来不是，被罗茜撞见的那次也不是，只有第一次是被了下药。
  “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有什么用，能挽回吗。”宋婷笑了下，很苦涩，“他们给钱的，我需要钱，反正都已经……也没差了……”
  罗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经历过，知道钱这东西，在关键时刻，能要人命。
  “其实你看不起我也是应该的。”宋婷仰起头，正对天上的那轮明月。
  它是那么的干净皎洁，不像她，只剩下肮脏污秽。
  “我没有看不起你。”
  罗茜的直觉告诉她，宋婷有苦衷，否则，她就不会这么痛苦，不会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
  有的人需要钱，是爱慕虚荣，为了满足物质方面的欲望。
  有的人需要钱，是道路艰难，唯有钱能维系生活的希望。
  她相信，宋婷一定是后者。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聊聊。”
  也许她的能力不足以改变她的困境，可对于心中郁结的人来说，聆听本身，就是一种帮助。
  宋婷的故事很老套，是众生苦海中最普遍，却也最让人无奈的一种。
  在罗茜鼓励的眼神下，她道出实情。
  “我爸得了癌症，是早期，可以治好的。”
  前提是，有足够的金钱来支撑。
  原来如此，罗茜懂了：“那你休学是为了去赚钱？”
  “嗯，我有个亲戚在北方做事，我准备去找她。”宋婷说，“是做模特的，工资很高，但是对相貌有要求，所以……”
  她在解释自己整容的原因。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表情其实几乎没怎么变过。
  罗茜看着那张像面具一样的脸：“很疼吧。”
  宋婷摇头：“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麻药刚过去那会才是最疼的，钻心的疼，连着很多天都睡不着觉，实在熬不住就吃止痛药，多吃几次，效果就不怎么好了，只能咬牙坚持。
  很多事情真的不能光凭表面去判断，罗茜突然有感而发。
  “你是个好姑娘。”
  善良，坚强，勇敢。
  可惜命运多舛。
  好姑娘……竟然还有人愿意用这样美好质朴的词汇来形容她，宋婷顿时就憋不住了，眼泪沿着脸颊争先恐后的砸下来，很沉很重。
  许晨的外套口袋里有一包纸巾，罗茜拿出来，递给宋婷。
  她接过去，紧紧攥在手里，泣不成声：“谢谢……”
  罗茜不知道，她这时一句简单的感叹，却成了宋婷一生一世的救赎，支撑她面对后来的种种痛苦与磨难，依然不屈服的力量。
  小巷子里很安静，宋婷蹲在地上哭了很久，无声流泪。
  月光凉凉的照在她身上，温柔而忧伤。
  罗茜背对她，视线远望，没有落点，浮于虚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宋婷擦干泪痕，站起身。
  “罗茜。”
  罗茜转过身：“怎么了。”
  “还有一件事。”
  “什么。”
  宋婷说：“方小茹没有被强暴。”
  罗茜愣了一下，惊讶：“你说真的？”
  “嗯，上次你在天台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不用觉得内疚，而且她那种人，也不值得你内疚。”
  提起方小茹，宋婷眼里浮现一抹恨意。
  她们不是好朋友吗？
  “你们……”某个瞬间，罗茜想到什么，“那张纸条，是你写的。”
  宋婷笑笑，没有否认。
  所以……
  “她被强暴的消息，也是你传出去的。”
  宋婷直接承认了：“是我。”
  “……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不是她，我根本不会被那些人……”她有点说不下去，吸了口气，又继续说，“她平时看着挺厉害，其实胆子特别小，我只是找了几个人去吓唬她……真的已经便宜她了。”
  那杯下了药的鸡尾酒，本来是方小茹喝的。
  那家酒吧，也是方小茹带她去的。
  不管是蓄意还是巧合，自己受的那些苦，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说实话，方小茹没有被强暴的事实，让罗茜松了口气。
  可转念一想，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方小茹现在的境况，无论事实与否，都已是百口莫辩了。
  至于宋婷这样的行为是对是错，她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评判。
  ……
  “宋婷，你知道夜晚代表什么吗。”
  夜晚，是黎明的前奏。
  罗茜手指东方，宋婷看见启明星在她指尖绽放光芒。
  “过不了多久，太阳会从这个位置升起，晨光破晓，阴霾散去……”
  夜幕不会永远存在，只要内心的信念足够强大，苦尽终会甘来。
  ……
  挂了电话，许晨站在理发店门口等罗茜。
  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你去哪了。”许晨看了眼时间，“上班要迟到了。”
  “碰见个朋友，聊了几句。”罗茜把外套披到他肩上。
  头发剪成短寸，多了那么一点男人味。
  难得。
  许晨手伸进袖子：“那还要去上班吗。”
  “要。”罗茜点头，替他拉上拉链：“你自己回家，我就不送你了。”
  路边开过一辆出租车。
  许晨招手叫停：“我先送你去过去再回家。”
  也行。
  罗茜没拒绝，跟他上了车。
  刚进店里，老板娘还没说话，就被小敏抱怨了一通。
  罗茜接过她手里的抹布，边擦桌子边说：“我临时有点事，和老板娘说过的。”
  提到老板娘，小敏偷着翻了个白眼，小声哼道：“就你事多。”
  罗茜当做没听见，去后厨洗抹布。
  阿光在烤架前忙碌，见罗茜进来，腾出一只手，往左边的台子上伸，拿下一只带盖的保鲜碗。
  “吃饭没？给你留了点饭。”
  “吃过了。”罗茜拧干手里的抹布，往碗里看了看，米饭上铺着满满一层菜，“今天这么丰盛啊。”
  烤架上的羊肉串焦香四溢，阿光拿起调料罐撒上孜然粒，对罗茜眨了眨眼：“下午老板娘没空，菜是我去买的。”
  罗茜会心一笑，把碗收起来：“谢谢光哥，晚点我当夜宵吃。”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他把罗茜当自家妹子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