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远
  峨眉山涧。
  此时的峨眉显得有些冷清，特别是和热闹的武当相比。
  殇，满身的血迹和泥土，躺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天空。他躺了有些时日了，从赵依芸离开峨眉，到赵依芸到达武当，雨落天晴，他一直躺在这里，和泥上的草化作一处。
  他感受到了人的靠近，感受到若隐若现的杀意。
  可是他没有起身，没有警觉的去防御。
  他扔出一把匕首，沙哑，和太久没有说话那种唾液充满喉咙的声音：“欠你的，还你。”
  匕首被捡起，那股杀意变得浓烈起来，又慢慢地消沉下去。
  “有意思，我想杀你的时候，你千方百计不让我杀，我不想杀你的时候，你又要去找死。”说话的人用匕首拍了拍掌心，随后丢在一边说道。
  他当然是怀厉，没有谁会这么想杀一个活在世界缝隙里的人。
  “为什么又不杀了？”
  “哼，你想死的时候杀你，我没那么好心。”
  殇从地里坐起来，扯起一身的泥土。
  “谎言。”殇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说道：“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谎言，又怎么让别人相信。你很想杀我，只是因为什么原因忍住了。”
  “别压抑自己的人性，对着这里，一剑下去。解脱了我，也解脱了你。”
  殇扯开上衣，露出满是伤痕的胸膛，指着不停起伏的地方说道。
  怀厉没有犹豫，拔出剑刺了上去。
  看着雷霆呼啸而来的剑刃，殇闭上了眼睛，他放松全身的肌肉，露出不太熟练又洒脱般的笑容。
  只是他很快就笑不起来了。并非剑刃刺穿了他的胸膛，而是那股浓烈的杀意还有撕裂空气的剑，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他没有感受到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痛苦之后的解脱。因为剑停在了他的胸前，剑尖贴着他的肌肤，却没有划出一道痕迹。
  “没有意义。”怀厉收回了剑，“杀一个毫无抵抗的人，并不会让我解脱或者一丁点的成就。”
  殇垂下了头，苦笑着摊手说道：“遗憾，现在的我的确没有资格做你的对手。”
  怀厉解下腰间的一个葫芦扔个殇。
  殇拿起葫芦摇了摇，疑惑的看着怀厉。
  怀厉走到殇的旁边坐下，将剑插在地上：“酒，解愁用的。”
  殇揭开盖子摇了摇，闻了闻酒气，盖上还给怀厉：“谢谢。”
  怀厉接过葫芦问道：“你不喝？”
  殇摇了摇头：“我不想骗自己，我倾向真实冷静地感受周围的一切。”
  “随你。”怀厉拿起葫芦仰头就是一大口。
  “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有个人说的。”怀厉仰头又是一口。
  “噢。”
  怀厉觉得殇应该知道那个人是岚风，但是殇却以为那个人是萧逸。他们都不喜欢把话说得太直白，也就无形之间多了很多误解。
  怀厉扭过头仔细地打量着殇，然后将整个葫芦喝得一干二净。
  殇惊然的发现，怀厉眼神在一瞬间，和赵依芸十分相似，在古堡的赵依芸，在他受伤时照料他的赵依芸。
  他失落到了极致，他本以为那种眼神应该是她对他独有的，是因为樱花树下的约定，但是，他渐渐发觉，那种眼神，更多的是一种同情，一种怜悯。
  他自然不需要什么同情或者怜悯，只要他还是一个有着最后尊严的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总会把尊严看得十分珍贵，就像一个赤裸的人身上最后的遮羞布。
  “你相信命运吗？”怀厉倒过葫芦使劲的摇了摇，确认再也无法倒出一滴酒水。
  “不相信。”殇没有任何犹豫的说出来，他伸出掌心的三棱刃“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我就把他刺穿，撕个粉碎。”
  怀厉听着殇说完，他觉得殇应该知道一切，但是他却一无所知，他以为自己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然而却是别人为他铺设的。
  怀厉掩面大笑，他笑的不是殇，笑的是他自己，他是否也和殇一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走在一条自以为自己走出的却是别人设计好的路上面，但是他没得选择，他总不能否定自己，他还得走下去，走这条已经开始怀疑的路上去。
  怀厉咆哮着站起身来，将葫芦扔到远方，他叫着，让整个山谷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殇没有看怀厉一眼，他不想去思考怀厉为什么这么做，怀厉至少知道路在哪里，怎么走，但是殇，却是不知道了。
  “我见过萧逸和赵依芸了。”怀厉喘着气说道，“在武当山。”
  殇自然不能置若罔闻，他盯着怀厉，等待着他的下句。
  怀厉很享受这种表情，他笑着晃了晃头，说道：“命运这种东西，就像枷锁一样缚在他们的身上，萧逸选择顺从，但是赵依芸却要反抗。”
  “她以为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推翻整个武林千年的秩序。然后再新的秩序里面活出自己的模样。”
  殇抓起一团泥沙，扔了出去：“坐上最强门派的掌门位置，但是当她融入进去，又怎么能够脱身出来。”
  “赵依芸当然不会笨到不知道这点，她选择了一条最暴力的方式。”怀厉双手插着裤袋微微前倾说道，“修魔。”
  殇兀地站了起来。
  看着殇迸大的瞳孔，怀厉继续说道：“没错，就是你修炼的那套功法。你知道是谁，给她的吗？”
  怀厉走到殇的耳边，轻声说道：“岚风。”
  声音刚刚停止，殇立刻转身，但是被怀厉拉住了。
  “你要去哪里？”
  “松手。”
  “凭你的本事，在这个时候，去武当要人不知鬼不觉的见下任掌门的新婚妻子恐怕做不到。一旦被武当的人发现赵依芸和修魔之人有染，那她修魔的事情可就败露了。你是知道正派对魔道德态度的，如果你想让赵依芸死的话。去吧。”怀厉真的松开了手，顺便做了个请的姿势。
  殇毫不犹豫的向前走去，只不过走到一棵树的前面，一爪将树的枝干抓穿，枝干迸裂溅出的汁液沾满了他的手，还有枝干的残刺对他手回应留下的血迹。
  “我想她，每时每刻，不管她做了什么要做什么。”殇一拳一拳地打在树上，一字一字地说道。
  “就像······”殇想了一下，但是找不到如何去形容，突兀地问了怀厉一句：“你爱过一个人吗？”
  “高中的时候，我的女朋友。”怀厉没有遮掩什么就说出口。
  “后来呢。”怀厉的回答并不是殇想要的，只好让怀厉继续说下去。
  “分手了。”怀厉说得很轻松，就像再说另一个人。
  殇嘲笑地看着怀厉：“你这算爱吗？”
  “她想要的，我给不了，所以我选择离开，因为我爱她。”
  怀厉向着殇慢慢走去，看着殇有些动摇的面容说道：“岚风说，他第一眼看到赵依芸，就看出赵依芸极强的叛逆心，就像当年他自己。赵依芸不是一个期待理想爱情的病弱女子，她是好强的人，她要的是新的秩序，而她要做的是新时代的王。即使，赵依芸爱你胜过萧逸，她也会选择萧逸，不是你，因为只有萧逸能让她到达那个位置，而你不能。况且你不过是一个不速之客，一个活在自己想象中的不醒人。”
  “不，她的眼神，她的眼泪，她的心里有我的。”殇的话语有些颤抖的恐惧，有些惶惶地语无伦次。
  “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拿什么去爱？”怀厉在殇的耳边吼道。
  “你该做的是从她的世界淡去，不要妨碍她，然后祝福她。”
  怀厉拉过殇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然后背向而去：“你有很多该做的事要去做，而不是单单的儿女情长。让自己变强一些别轻易死了，在我下次取你的性命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