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十六?心灰意冷
作者:樱小洁      更新:2021-06-08 21:47      字数:3737
  陈宇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脑袋像爆炸了一样,痛,剧烈的疼痛,视野也是模糊的很,过了好久,才慢慢地恢复了一点意识,和一点力气,他忽然发现自己睡在陈云家的床上,周围静悄悄的,一切都是白,白色的床,白色的窗帘,还有,一个浑身赤裸的白色的女人背对着自己,他一惊,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也是一丝不挂的,他慌张的手足无措,只见床上另外一个女人还没有睡醒,她缓缓的转了个身,陈宇这才看清楚,躺在他身边的这个浑身赤裸的女人,竟然是小悠!
  他吓得赶紧往身后急速退了好几步,忽然脚下踩到了一个盒子,他差点被绊倒,他赶紧找了块毛巾保住自己的身体,脑袋里一片轰鸣声,好似雷劈,他匆忙打开盒子,只见里面都是一些他和小悠亲热的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是的,就是他们俩,没错,他的眼泪忽然留下来了,他忽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整个头使劲往墙上可=碰,天,他到底做了什么?他怎么会对小悠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忽然想起了陈云,对,陈云,她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要打电话找到她,对,他必须要找到她,他需要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打了好几个电话给陈云,可是对方不接,关机了,他看着小悠,看着自己,胸膛感觉憋着一口气,简直要把自己整个人都撕裂了。对,陈云,一定是她,对,就是她,他忽然记起自己晕倒之前喝过的陈云给自己的两杯水,对,一定有问题,对,那些水。他忽然冲进厨房,看见了,厨房里有三个水杯,空空的水杯。水杯下有一封简短的留言。
  “哥哥,我知道你爱她,你不爱我,你的爱无私到已经可以完全不以拥有来衡量了,我是那样的嫉妒,这嫉妒使我夜不能寐,即使我用嫁给刘瑞这样的方法来折磨你,折磨我自己,这一切还是发生了。那么,就让你亲手毁了她吧,你就能理解,我的爱,和垂死的痛……”
  陈宇的手在不停的抖动,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怎么会成了这样的局面,他仿佛看见了陈云那双动人的哀求的双眼,她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她是那样的无助……可是他,都是因为他,他活生生的毁了自己和两个最为亲密的妹妹!都是他!他看见那封信的下面还有一本杂志,上面封面上印着《绣花针》几个字,他忽然记起自己昏倒之前模模糊糊听到的陈云的声音,对,他说过这篇文,她说要给我看的……。他起身,只觉得头脑一片混乱,他需要静一静。他该如何面对小悠,他毁了她,他自己真是个禽兽。
  他跌跌撞撞,回到家,手里想起那个故事,觉得要好好读一读。
  长安一直都知道父亲是一直深爱着母亲的,只不过母亲过世的时候她还太小,印象中的母亲的相貌她的确是记不大清了,但是母亲给她的感觉却氤氲的很,总是让她想起自家堂屋子里摆放的那张偌大白色屏风上的一只白鸟,倘若没了那织金线条,鸟儿和屏风就好想相互浸染的光与影,好看是好看,可惜终究是屏风上面的物件儿。刘妈说长安的母亲原名叫绿霓,瓜子脸,三角眼,和长安一样,白皙的皮肤,深色的眸子,淡红的嘴,更难得的是,绿霓的女红可是当时出了名的好,她的绣花针下出来的东西像是中了魔怔,一不留神就会活过来成真了一样,因此就会给人遐想,幻与梦,都好像交织在一起的有着发黄书香的聊斋故事……
  刘妈是看着绿霓的生与亡了,而今,她陪着的,是自家小姐的闺女了。
  长安是个机灵聪颖的孩子,漂亮可爱,从小人人都喜欢,但是除了自己的父亲叶子墨。她永远能够看得清一个人的喜恶与良善,但是却永远猜不出为什么自己这样的乖巧换不来父亲一个稍有温度的微笑。叶子墨当初和绿霓成亲的时候也是拍了照的,那张黑白色的古色古香的象征着永恒和忠贞的照片自从长安的娘不在以后,谁都再没有见过了。听刘妈说,都是因为绿霓不在的时候叶子墨在绿霓的檀木盒子里翻出的一绢帕子有关,上面是另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罢了。
  叶子墨一直独身,从长安还是个小孩子一直到她豆蔻年华,姑娘们的心思总是若隐若现,明明是黑乎乎的穿堂,有了一点微亮已经不易,偏偏又喜欢簌簌乱飞。家里的下人们都乐见了她的心里是有了人的,包括叶子墨。长安第一次领着同班的凌风来家里做客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叶家都在私下议论着差不多快要张罗小姐婚事的事情了吧,可是叶子墨不动声色,长安再多的喜欢在这个家中,断不会是有任何响动的——想都不要去想。
  就像今晚,长安又和凌风出去玩了,但是天色只要一擦黑,她就会像是离开了自己骨灰坛子的鬼,心里的害怕早就是一把生了锈的重重的锁,时辰一到,她就必须离开。常年生锈的锁是没有钥匙的,即便有了,锁也都是坏的。
  开不了。
  不然,凌峰大约是早都带她一起飞出去了。
  长安回到家的时候,叶子墨伫立在堂屋门前,不知是秋风作祟还是别的,她发现他沉默的脸在黑暗的光下竟有些孤苦,身材修长,笔挺的鼻梁反倒是和那隽秀的眉犯了冲——阴柔。
  “回来了。”
  他淡淡的吐出了这几个字,作为一个父亲,再多的不喜欢,该有的东西应该还是有的吧。
  长安知道他恨她,恨不了一个过世的女人,他便将他的恨,统统给了她。这一点,长安的心里是选择了宽宥的。她甚至可怜自己的父亲,也许这也是让那生锈的锁更加沉闷的原因之一。
  可是长安也是那样的深爱着凌峰,这样的矛盾让她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对待叶子墨的态度和叶子墨待她也越来越像。就像今天,一个平日里再寻常不过的秋日的夜晚,在这个竹影和秋风料峭的院落,“回来了”三个字于她,竟然会生出一种愤怒的效果,像是夜里失魂落魄的哀嚎。
  寒天中人冻得冷极也还好,反而是那多了一点的温暖,让人更加刻骨钻心。
  她没有睬他,兀自去了自己的房间。
  刘妈端来晚饭的时候,长安只是呆呆在窗口站着。她的身材轮廓在琥珀色的光下显得单薄极了,约摸是失了神,款款的月色顺溜着她的细细孱孱的勃颈往下爬着,径直爬向她的心里都浑然不知,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卧床不起。
  大夫来了,道说是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就是受了些风寒,但是总归是倒下了,而且一躺,就过去了小半个月。期间凌风来探望过几次,长安心里还是非常欢喜的,然而当他走后,长安的心里又空做起来——这大约是这个时代的女子的通病,一点小事就在那里辗转辗转,耿耿耿耿,可爱可怜。那种空空,更像是在梦里面死活寻不得一个人,只觉得那人的背景长的很,远得很,但是总是朦朦胧胧,令人心神不得宁静。
  不知道是心里有了抑郁的缘故还是别的,长安的病竟然一日胜过一日,最后连大夫也惊奇的很,怎么会从小小的伤寒让沦为如今的束手无策?这脉象上的病是很明朗的,这脉象外的病呢?长安自己都不知道。她爱美,她不想,但是头发像是秋日的落叶,时节到了,都是留不住的奢望。
  叶子墨是知道长安生病的,但是他决定去看看长安,是在又半个月后听刘妈老泪纵横的在他面前说着小姐连坐起床来的力气都快没有的时候下的决定。
  他去的时候长安正在熟睡,跟深秋的花朵一样,那花朵盛开在严寒的季节,背景是石青色的冷冷的云,不,是云和树,动和静,一样被不知方向的风吹动着,因为遥远,有点凄然,有点摄人心魂,一个不小心,精神都被吸进那朦胧的云天树海。
  他不敢再看下去了,长安没有以往的美丽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却接受不了。
  凌风也许久没有去了,也有过那么几次来自他的书信,信的内容是一些关慰的嘘寒问暖,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关心和疼爱,多么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但是这些对于一对曾要一起高飞的恋人来说,当感情变成了文字,无疑就是一个杀人的东西。
  长安知道。
  然而她不知道的事也还很多,就像叶子墨今天趁她熟睡的时候看了她的这件事,她也是事后从刘妈那里知道的。刘妈今天做了她特别喜欢的百合粥,银色的汤匙精致得像是擎着百合的瑟瑟发抖的手,后面隐隐站着一个人,一双红着的涩涩的眼睛。吃完汤水,长安觉得眼皮子倦极了,昏昏的又睡了下去。
  这晚她做了一个美梦,她梦见了母亲握着她的手,一针一线的教她在一张纯白无暇的纱质帕子底儿上绣着一个人,她的绣花针灵巧得像是一丝不苟的眷恋,游走在她每一个不明所以的企盼路口……如果不是因为太过欢喜用绣花针刺破了指头,出了血,那白色的底儿有了颜色,她大概是万万不愿醒过来的。
  她摸着黑,光着脚,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头一次溜进了叶子墨的书房,在那个檀木盒子里找到了那个属于绿霓的帕子,上面原来是一对鸳鸯,一只微微的眯着眼,另外一只静静偎依在它身旁,绢子下面,有着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名字——许云涛……
  长安笑了,她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绣着这张帕子时候承载的多么玲珑易碎的极致喜悦,终究是喜极而泣。
  整个帕子被收放成为一个三角的形状,像是一个金色鸟笼,而那笼子的出口处,是一枚精致的绣花针。
  长安偷偷拿走了那个绣花针,她想把这笼子打开了。
  叶子墨发现长安的时候,她静静地伏在他的床头,脸上雕刻着镌永的幸福,她的手腕上绿阴阴的血管上有一点浅浅的红,好似绿荫小道上一朵盛开的红色小花。绣花针想必已经回到她的心上,开了锁了吧。
  这是他在失去绿霓以后头一次感觉到了久违的疼痛和爱恋,像刺眼的阳光,明媚得睁不开眼……
  陈宇看完,他明白了,是他给陈云的巨大的痛苦酿成了今天的悲剧,他心中的剧痛似乎荡然无存了,他不能解释这种感觉,好像心上一直蒙着的一块白布被人豁然拿了去,只剩下一颗血淋淋的心,一切竟明晰了起来。
  可是小悠呢?当她发现自己对她做了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的时候会怎么想呢?她该怎么活?还有陈云,她的绣花针,应该是早就落在她的心底了吧……
  错已铸成,悔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