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裹胸布
作者:季风蔚      更新:2021-06-08 20:48      字数:2500
  要说搬家,可真不容易。
  什么都讲好了,可杜秀文就是不愿离开。她要在这里等林三,这是她和林三在省城的第一个家。
  想到林三,秀文就有些伤感。林三很忙,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就没有再回来,杳无音讯,但秀文坚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胡八见劝不动,转身走了。甘文业也不理她,但能制住秀文的,或许也只有甘文业了。
  甘文业专注地拉着布阵的黄布条,从秀文身边来回经过了两次,她就怕了,怯怯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不走吗?到晚上你就知道了。”甘文业冷冷的回答道。
  “你们不能这样啊,这是我的房子!”秀文收容了他们,真是后悔死了。
  “晚上说不定那日本人,也会来,我布个阵,说不定能帮你挡一挡。”甘文业将布条拉好,在布条上贴上刚画好的符纸。
  东苍龙七宿,北玄武七宿,西白虎七宿,南朱雀七宿,甘文业十分认真地贴着。甘文业越认真,秀文越害怕,她在树下踽踽伫立,生着闷气。
  很快胡八回来了,带来一大包衣服。包一放下,他就得意洋洋地从包里抽出一条长长的白布条,颜色旧得有些发黄,但挺长的,有两米吧!
  “这是啥?”甘文业问道。
  “你……你们咋那么猥琐?”秀文一眼认出,这不是裹胸布吗?且自从一个自称“性学博士”的张教授提出“放奶运动”开始,省城里已经很少有女人在用这个了。这……这是老女人的物件,不会是隔壁赵奶奶家的吧?秀文杏眼一瞪,又要开炸了!
  “你不懂,一边去!”胡八把秀文推到一边,走向一旁独自喝凉水的应龙,兴奋地说,“此乃神器啊!应龙,你要好好感谢我,困扰你多时的问题,总算解决了!”
  胡八挥舞着束奶巾,向应龙奔了过去,骇得方应龙赶紧站起来,后退三步。胡八扭头对甘文业说了声:“衣服都在包里了。”然后,就把应龙推回房间去了。
  “你们太可恶了,还行偷鸡摸狗的勾当!我们家林三说……”秀文话还未说完,甘文业已站在她面前,离得有些近,秀文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了。
  甘文业将五个银元塞到她手心,银元暖暖的,那是甘文业的温度,秀文脸又红了。
  “杨平给我的报酬,就这些了,我全部都给你!”甘文业与秀文四目相对,眼波不定。这或许也是甘文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近地盯着一个女子的眼睛,秀文的眼里是一遍柔软,像春水。
  “咳,咳!”胡八的假咳打断了他们,“你们看……看不出来了吧?”
  方应龙一身酱色平绉的薄袍,系着一条雪青色的绉腰带,一望便知这就乡下农户,寒碜是寒碜了些,但却被方应龙活生生穿出一股玉树临风的爷气。长得帅,底子好,没办法。
  胡八像转拨浪鼓一般,翻动着应龙:“怎样?背上的刺脊看不出来了,哈哈,我太佩服自己了!”
  “嗯,挺好。”甘文业一本正经地称赞道,“你们把换下的昨晚的衣服给我。秀文,你去扯些床板下的稻草,要多些。人家昨晚给我们设了一个好大的局,我们怎么也要回赠一个给他吧,来而不往,非礼也!”……
  合上院门,四人穿着整齐,背上包袱,出动之时,已斜晖暮暮。他们决定先找个客栈住一晚,再去找钱。
  一夜有惊无险,最近太累,甘文业、胡八、杜秀文都起晚了。起床之际,方应龙又不见了,猜想他定是又去沱江里泡澡了。
  这时的方应龙早就泡完沱江,穿戴整齐后,在街上闲逛了。应龙不习惯地提了提里面的裹胸布,胡八这主意还行,至少让他外表上看起来很正常。
  踩在青石板的路上,看着过往的人群,没有多少人注意他,应龙更加放心了,开始好好走走,顺便找找他们方家的铺子,给甘文业他们带点钱回去。
  顺着石板路继续往上,在大路的尘幕中,远远可见一些树荫,树荫下像岩石一样,伏着一堆灰黑色的瓦屋,瓦屋的前面有一些黄琉璃碧琉璃的瓦面,应该是关帝庙吧。
  应龙继续前行,果然是座关帝庙,庙前还立着一块界碑:“天回镇”。
  天回镇,名字很熟。方应龙记起天回镇上有一间“同顺号”就是他们家的,大概是卖杂货的,也卖酒,那酒是狗子家酿的,因他家的酒掺的水没有别家的多,所以销量一直不错。方应龙记忆犹新,好吧,就去这家吧!
  过了关帝庙,在一排挨得紧紧的黑瓦屋中,高高突出几处雄伟的建筑,竟然是一座大戏院。方应龙在云西村时,最喜欢逛戏棚子,却没见过这么大的戏楼。
  方应龙突然有些怀念过去,回想过去二十多年,只追求这个快乐,哪儿好吃,就去哪儿吃;哪儿好耍,就去哪儿耍;哪儿好看,就去哪儿逛。而集好吃、好玩、好看于一身的,就是这戏院了。
  戏台上,美丽的女人步履轻盈,舞姿柔美,歌声曼妙;戏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如潮水,心潮澎湃,尤其是那些老男人,坐不住,又蹲不下的,脖子伸得老高,半张嘴,那模样比戏还好看。
  方应龙想到这里,竟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好久没这么放松了。一条女人束奶巾就解决了他的出行问题,他真应该表扬一下胡八,想着不自觉地又提了提布条。
  这是一座两层楼的戏院,砖木结构,飞檐起脊的屋顶,戏楼上金字招牌上赫然写着:“丹桂戏院”,招牌两边的大柱子上,垂下两个长长的对联:上联,牡丹亭黛玉葬花孔雀东南飞自古女子多薄命;下联,文昭关苏牧羊杨令公碰碑从来男儿多悲愤。
  戏院的门口竖着今日的招牌节目,红纸黑色写着:“三班合演,曲目《朱砂痣》《钓金龟》《麻姑献寿》。”
  “麻——姑——”记忆的声音在方应龙的心中想起,嗓子眼也跟着颤动,似乎就要喊出来了。
  方应龙心里念着,脚随心,就往里走。结果从四周涌来一群打手状的彪形大汉,凶神恶煞,极不友好的模样,刺激着方应龙身上的兽性,刚想发作,就被一人拉住了。
  “哈哈,不好意思。我这兄弟刚来省城,不懂规矩,见谅,见谅!”胡八气喘吁吁地奔过来,死死拽住方应龙的手,向几个大汉,频频点头示好。说完话,即刻就像跑走。
  “我不就想看场戏吗?不给啊?”方应龙倔起来,着实让人头疼。
  “今天,我们戏院给人包场了。没有邀请票,不能进!你们没看戏牌吗?”
  果然,戏牌上最下方标注着:三天包场,日期。方应龙抬头不舍地看了看,扫兴地跟着胡八离开了。
  “兄弟,你可不能这么横冲直撞啊!这省城的戏楼剧院,可都不是普通地方。开戏楼的,也不是有钱就能开得起的。这里的戏院大部分都是哥老会的人,又称袍哥。这袍哥又分清水和浑水,清水不通匪,浑水通匪。我们刚才遇见的那几个简直跟土匪无异啊,咱惹不起的……”
  方应龙气冲冲地走在前面,胡八跟着他一路,碎碎念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