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堪的历史
作者:季风蔚      更新:2021-06-08 20:47      字数:2734
  漠漠复纷纷,东风散玉尘。雪纷扬,轻飘落,麻姑素衣淡容,玲珑的身段,嗔怨的模样,再加上轻柔地嗓音,更显出她独特的古典韵味。胡八三人随着她,似乎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不堪的历史宜粗不宜细,伤心的往事宜忘不宜记。光绪二十六年,庚子年,发生了许多大事,这在当时路人皆知,只是那时的事与今时的人常常无法关联在一起。而麻姑讲述的就是大清那多灾多难的一年,满洲人永远不愿提及的往事。
  麻姑的阿玛,前清阿鲁特亲王,年轻时书法俊美,文辞华丽,曾高中状元。他也是大清唯一的一位旗人状元。那可了不得,老佛爷殿上亲点,此后更是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到他暮年之时,已是朝中最耀眼的人物。同治时期,麻姑的一位姐姐还被册立为皇后,光耀门楣,阿鲁特氏成了皇亲国戚,麻姑的阿玛也被册封为亲王,地位极其尊贵。
  可到了庚子这一年,可爱的云兔格格出生了。本来一家富贵荣华,其乐融融,奈何时局动荡,国家危难,家又岂有安宁?老佛爷对阿鲁特一家的照拂,终有一天是要还的。
  庚子年初,义和团闹得轰轰烈烈,老佛爷似乎看到了大清的希望,大力扶持。到了八月,运动失败,义和团没能挡住八国联军的进攻,联军很快攻破东门,京城濒临沦陷。危难之时,老佛爷逃了,留阿鲁特带兵保卫皇城。连义和团都打不过的八国联军,何况是文人出身的阿鲁特。
  为了报老佛爷多年的知遇之恩,阿鲁特拼尽老命,掩护老佛爷西逃,与联军周旋。可意想不到的悲剧发生了,联军找到阿鲁特的府邸,俘获了他的家人,将其所有女眷拘押于天坛。半个月里,遭到八国联军数十人难以启齿的羞辱。天坛啊,那是我大清朝祭天的圣地啊……
  麻姑讲到这,哽咽得无法继续,心中憋了多年的怒火,喷薄而出,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后来呢?”老龚没忍住,还是问了。
  “唉,后来,京城沦陷,数十万百姓被屠杀,阿鲁特家的女眷全部自尽,阿鲁特亲王悲痛欲绝,自缢于莲池书院……”胡八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帮着麻姑的故事简单收尾,帮着她把心里的伤口赶紧缝上。
  “可我听你提起过,小兔原名郭络罗•云兔吧,怎么又成了阿鲁特氏了?”老龚寻思着问道。
  “失了大清国的脸面,阿鲁特族还能存活于世吗?”麻姑义愤填膺地说,“世间再无阿鲁特氏了!”
  “大清就是毁在那老女人手上的。”胡八骂道,狠狠地撕下一块肉干,咀嚼着。
  “为国尽忠,阿鲁特亲王也是死得其所了。”老龚感叹道。
  “那时的我早已远离红尘,入我道门,号一白。师父劝我放下,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麻姑平静了一会儿心情,接着讲下去,“我压抑着心中的仇恨,思念着死去的亲人,直到有一天,我见到满身泥泞的李叔,和那未满周岁的小兔,我什么修行都没了。我欺师、盗宝,离开师门,下山寻仇!”
  麻姑叹了口气,太多的往事压上心头,没法再讲下去,清丽秀雅的面容,蒙着一层忧郁的纱,或许正是这层纱,才让人无法靠近她吧。
  “这国仇家恨,岂是杀掉几个人就能解决的!”甘文业叹息道。
  “是啊。我想杀了洋鬼子,可很快洋人建了租界,还被保护起来;我想求见老佛爷,可不久老佛爷驾崩了;我想见新帝,可很快民国来了……”麻姑苦笑着。
  “大势已去,你为何还是执迷不悟?”甘文业难得地同情起眼前的这个女人,但同情归同情,不能不管对错。
  “我说了你也不信。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我也想救国救民。”麻姑盯着湖面的深处,说道,“阿玛临死遗言:圣驾西幸,未敢即死;恢复无力,以身殉国。他恢复不了的,女儿为他尽一份力!”
  “大清去了,现在的民国不好吗?百姓都渐渐习惯了,还恢复什么啊!”胡八说道。
  “那袁世凯的统治,军阀混战,百姓好吗?一个癞蛤蟆也想当皇帝?”麻姑对民国那自是恨得牙疼。
  “癞蛤蟆?”胡八听了竟跳了起来,急得差点卡壳了,“愚昧,偏见!”
  “哈哈,世人是这么说的啊。这袁公脖子短,腿短,腰粗,走路滑稽,夸张的外八字。20岁不到发须皆白。不仅长得样衰,还有一个传说,民国三年,这袁公也搞个祭天大典,竟引来一群蛤蟆,人们更是戏称这叫蛤蟆祭天,哈哈!”老龚讲得津津乐道,却瞅见胡八脸色突变了,一声不吭,这小子奇怪了。
  老龚继续说道:“不过有人传言,这袁公是五爪金龙转世,所以几亿人中就他能登帝位。”
  “什么金龙?蛤蟆就是蛤蟆!”麻姑厉声说道,“我如今就是要放出真龙之气,还天下以正道。”
  “你想怎么放?”甘文业警觉地问道。
  麻姑将那张揣了好久的牛皮地图一抖,摊在地上,指着尽头一处名为“祭龙台”的地方,说:“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如果我没算错,方应龙应该已经到那里了。”
  “祭龙台?你想拿方应龙血祭?”甘文业错愕地眼神,像是看妖怪一般瞪着麻姑。
  “呵呵,你们为什么总是把我想得如此凶恶呢?”麻姑嫣然一笑,说,“祭龙台上,那必须是皇族的血。方应龙还不够格。应龙只是引龙的引子而已,我将会用我满清的血脉,注入这龙穴之中,开启新的纪元。”
  “你……这样值得吗?一个腐朽落败的王朝,值得你牺牲自己吗?”甘文业略带悲怆地嗓音问道。
  “师侄,你莫再劝了。”麻姑难得一见,如此亲切,“人生这最后一程,能有你的饯行,也不错啊。这样你也可以回去交差了,再没有人打扰师兄和你们清修了,也算是清理门户了,哈哈!”
  “师父没有说要清理门户啊!青崖洞里没有人怨过你,相反只是想劝你回来。”甘文业突然同情起眼前这个女人了。
  “回不去了。”麻姑站起身,望向湖心,听到这话麻姑很是欣慰,如果天下太平多好,如果她只是个平民百姓多好,但世间没有如果,“明早我们就启程,不然,方应龙可能撑不住了。”
  “我们怎么过去啊?”老龚问。
  麻姑看看他,微微一笑,自有一种媚态:“那就看你龚家的技术了,四个木筏,一人宽足矣,用藤蔓串联,明早能搞定吗?”
  老龚信心十足地说:“好嘞,没问题!”
  甘文业叹了口气,抚了抚怀里的龙牙刀,心里大概明白了,师父为什么让他带上此刀,让他记住那血腥的符咒,原来一切都没偏离他老人家的推算。但这次,甘文业不想也不愿遵从师命了。
  麻姑走到他身旁,双手抱在胸前,笑着问他:“你看看,这水中的神像杂乱破败,你会觉得他庄严敬畏吗?你还会对着他们礼顶膜拜吗?”
  甘文业摇摇头。
  麻姑侧颜望着这个缺乏慧根的师侄,只能讲得再明白些了:“这些神像离开了他们的神位,就不会被人们膜拜了。所以,他们不算真神。而师侄,你师父为什么得不到师祖真传呢?就是因为他太在乎那个位置了,你也一样,有时脱离束缚,放下身段。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达到真我,便更能接近道。”
  “放下,真我。”甘文业似乎悟到些什么,于是对着湖中的北斗七星,又开始打起坐来,这次他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白光,从微白到皓白,从光小到光圈,甘文业突然觉得这些年所习,得到贯通。真心独立,空空荡荡,绵绵若存,功力成数倍增长。
  麻姑或许就是修行路上,渡他过河的人吧!这也不虚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