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利嘴如刀
作者:琳琅满沐      更新:2021-06-08 15:52      字数:3970
  天气回暖时,骆驼集终于迎来了一场喜事,是马仁杰和肖红霞要订婚了。心花怒放的王玉花坐在自家的炕上和马德良商量着儿子订婚聘礼的事。这个女人长着一张利嘴,说话时只顾一吐为快,说着说着就开始吐刀子了,根本没在意这世上隔墙有耳,听到她醪糟话的人会有多伤心。为自己儿子与肖红霞订婚的事,她是真的高兴坏了,那张嘴就没合拢过,聘礼的事还没说完,就得意地对马德良说:
  “他爸,还是我有远见吧?你看这红霞是多好的姑娘,这才刚刚和咱宝贝儿子好了一年,就踏踏实实的成了我老马家的人了吧?”
  马德良也为这事高兴的不得了,免不了夸夸她:
  “是是是!我婆姨办了件漂亮事,儿子的婚事真是多亏了你。可你也别在人前太得意了,戏文里不是说,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还是注意点儿影响。”
  王玉花瞪了他一眼,辩驳道:
  “什么旧人?要不是我快刀斩乱麻,说不定如今就是天意那丫头要管你叫爸了,那咱儿子可就悬了!”
  马德良很是不解,便为从小看着长大的天意说了句公道话:
  “你这个个性呢,算了,几十年的夫妻了我也不想再说你。天意那个丫头我还是挺喜欢的,长相就不说了,知书达理的,两家又是世交,嘿!我就纳闷了,她到底哪里不好,入不了你的眼?”
  王玉花则用那不屑的眼神瞅着他说:
  “你们男人看女人就盯着长相。读了几个书又怎么了?找媳妇最重要的是会生养,关键还要旺夫,你懂吗?你看看,红霞多旺咱们仁杰,对吧?那个丫头嘛,命硬的很,我看她妈和那个叶老师就是被她给克死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马德良一把捂住了嘴骂道:
  “你个老娘们你瞎说个啥?还滔滔不绝地说开了,我可警告你,这话就到这里为止了!要是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王玉花被被马德良严肃的表情吓得愣了一下,但紧接着又掰开嘴嘟嚷了一句:
  “又不是我说的,是算命先生说的...”
  马德良气得举起手准备甩她一巴掌,王玉花这才吓的赶紧躲开了,马德良把停在半空的手放了下来,冲着她吼道:
  “谁说的都不行!封建迷信!再说了,你忘了祁英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还说的出口这样的话!”
  听到这里王玉花自知理亏,缩在一边不再做声。他们两人都没觉察到,天意已经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了,正好听了个清清楚楚。天意本来是去找马仁杰想先还一些钱给他的,刚进院子就听见干爹干娘在说话,没想到听见他们说到自己了,就不知不觉认真听了起来,这一听就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她实在忍不住,跑了进去劈头盖脸地问马德良:
  “干爹,我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把马德良和王玉花都吓懵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天意又大声地问:
  “我妈到底怎么死的?快告诉我!”
  马德良是个实诚人,正打算和盘托出,王玉花一把拉住他抢先一步说:
  “你妈是因为难产大出血死的,这个你爸没告诉过你吗?”
  天意很激动,胸脯起伏不定地喘着粗气,大声地质疑:
  “我爸是这么告诉我的,可是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这话问得王玉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整个人都蔫了半截儿,连忙小心翼翼地道歉:
  “丫头,干娘刚才都是胡说,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跟你赔不是,干娘错了,你要怪就怪我满脑子封建迷信,没出息,没见识,你也别跟我一般见识。”
  听见这些话,天意压在心头的委屈一下迸发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下,说:
  “你们不说就算了,我就不信撬不开我爸的嘴。”
  说完转身跑出去了。马德良被王玉花气得直发抖,用手狠狠地指了指她,又很无奈地摇摇头追了出去,王玉花则重重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自言自语道:
  “这张臭嘴!净惹祸。”
  天意跑的飞快,马德良毕竟上了年纪了,没追上,但是为了不引起更深的误会,他还是一直追到了学校。天意一进门,抱住李成材就哇哇大哭了起来,李成材拍着她的后背一个劲儿地问: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天意仰头哭着问:
  “爸,我妈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死的,你今天必须告诉我实话!是被我克死的吗?”
  李成材一把扶正了她,大骂道:
  “是哪个缺德货胡说八道?绝对不是!”
  天意继续问:
  “那我妈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死的?为什么她一生下我就死了?”
  李成材于是扶着她坐下,帮她擦了擦眼泪,问道:
  “丫头,你今天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是我家那个没见识的臭婆娘胡说八道,我回去定会好好修理她的!”
  马德良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可怜他一路追天意追得都喘粗气了,听声音就知道说这句话可费了他老大的劲儿。他很重视和李成材的情义,一定要第一时间把事情解释清楚,不等李成材开口,他继续诚恳地说:
  “成材,要不是不想孩子一直这么伤心,我实在是觉得自再也没脸来见你了。哥先跟你们爷俩赔不是,对不住了!你嫂子没文化,话多还嘚瑟,说话又不经大脑的,你们千万别把她说的话往心里去,她都是听算命先生胡诌的。她其实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见马德良如此诚恳,李成材这才问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马德良于是一五一十地把刚才和王玉花的对话告诉了李成材,最后,马德良还说:
  “成材,说到祁英的死,我其实惭愧的狠,要不是......”
  李成材立即打断他抢白道:
  “要不是咱们这儿交通太闭塞太落后,祁英兴许还有救。”
  说着跟马德良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到此为止就是了,别在孩子面前说出那些陈年往事,把事情弄得更复杂。马德良心领神会,顺他的意赶紧岔开了话题:
  “是啊!要不是因为这个,祁英妹子兴许还在。咱们是该想想办法改变这里的落后了,外面的世界早就大不同了。”
  发泄一番后,天意的心情平复了很多,留下老哥俩继续闲聊,她带着秦川到一边玩去了。
  马德良继续对李成材说:
  “成材,我心里有个主意已经很久了,就是不知道天意愿意不愿意?”
  李成材问:
  “什么主意你说嘛。”
  马德良说:
  “天意丫头虽说年纪小,可也是咱们这儿的老党员了,加上她这么高的学问,我觉得在学校教小学生太屈才了,我想让她参加选举,当咱们的村主任。现在很多地方都实行选大学生村官,我想只要天意自己愿意,她选上是没有一点问题的,你觉得呢?”
  李成材一听,很快表态:
  “我没意见,得要天意自己拿主意。只是老师就我一个了,学校咋办?”
  马德良说:
  “这个你不用担心,上面会安排老师来的。我上次去县里教育局打听办幼儿园的事儿,顺便反应了一下我们这儿的情况,教育局说马上会派支教老师来的,而且还有一笔修缮学校的资金要拨给我们。今年好事儿还真多咧!”
  李成材听到这个消息,可高兴了,说:
  “是真的么?那太好了。”
  老哥俩不知不觉地聊了许久,出于礼貌,天意还是泡了茶送了过来,马德良临走时特意又说:
  “天意,对不起了!别气你干娘了,她没见识。成材,仁杰订婚的事还有些细节还等着我拿主意,我这就先走了。我刚才跟你说的事你和天意好好商量一下,我等你信。”
  马德良走后,李成材又语重心长地对天意说:
  “丫头,有些话是时候跟你说说了。人哪,有时候是逃脱不了命运,但大多数时候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的,这就要看你自己是如何选择了。”
  见天意知道认真地听着,秦川在一边自顾自的玩耍着,李成材继续说:
  “先说你妈妈,当年她因为难产而大出血死了,到现在我只要一想起来心就会痛,但那是没办法的事儿,那个时候只有那样的条件,哪个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不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所以我觉得那是我和你妈的命,怨不得任何人。再说说我自己,我本来可以留在省城的,但是因为你的妈妈也因为骆驼集对我有恩,所以我留了下来,一留就是一辈子。虽然日子很苦,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选择和我敬的人我爱的人在一起,我选择了我喜欢的事业并能从事一生,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却无法办到的,所以我不后悔。再说说知秋,她因为遭遇了一份美好的爱情而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却又因为这份爱她被迫背井离乡来到了我们这里,又因为和你的友情以及学生们的需要选择留在了这里,我相信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而且她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为所有人着想,唯独除了她自己,这就是她所选择的人生。也许我们都可以因为自己不同的选择过不同的人生,但是我相信我们都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因为我们做这些选择都是因为有爱,因为要对得起自己的人生。”
  听到这些,天意很认同地发表了自己的感慨:
  “在别人眼里也许你们都很傻很执着,但是我能理解你们,因为我也是这样选择的。可是爸,我现在很怕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李成材心疼地皱了一下眉毛,满怀歉疚地说:
  “孩子,这些年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我很惭愧。”
  天意连忙宽慰他: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怪你,我是为你为我妈还有知秋,为你们的人生感到惋惜。”
  李成材又说:
  “你不用为我们感到惋惜,我们都是为自己的信仰而生,我们真的无怨无悔。只是你该为你自己考虑一下了,爸爸觉得你应该活得更有意义,眼下你就可以为你的人生做一次正确的选择。你不是一直有个愿望就是要改变这里吗?要让咱们骆驼集有真正的春天吗?现在,是你发挥你的才干实现你的梦想的时候了,刚才马德良和我商量了,我俩都希望你参加下一届村主任的选举,希望你把你的才能用在更需要你的地方。”
  听到这个消息一脸诧异:
  “我去当村主任?爸,马支书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你不觉得有同情的成分吗?还有,我走了学校就你一个老师了怎么办?”
  李成材很懂女儿的性格,欲擒故纵道:
  “老师上面会派来的。选举你不想参加我不勉强你,你先考虑一下。我今天和你说这些话无非就是要你学会放下,很多事还是想开点,爸爸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快乐懂吗?”
  天意则若有思起来,过了良久才蹦出一句:
  “爸,你放心,我没事,现在什么打击也不能击垮我。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呢,另外,我还有秦川这个责任。选举还有一段时间,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李成材看着女儿,感觉很安慰又很伤感,女儿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只是老天对她太不公平了,让她的感情屡受挫折,什么时候她才能找到人生的归宿,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春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