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雨施闭上双眼，斟酌了一下，语气轻柔平缓的说道：“若是没有意外或者说是奇迹的话，我们的生命会很短暂。”
  “莫说是在修行者的世界，即便是在凡尘俗世中，我们都算是短命鬼。”
  “当初我觉醒灵体后，每天都在惶恐中度过，因为即便不动用灵体，在觉醒之初，禁链仍旧会不定期的爆发。”
  “每一次我都觉得自己要死了，甚至觉得干脆就这样死掉算了，一了百了。”
  叶雨施靠着方莫渝的肩头，墨绿色长发倾泻而下，她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雪原的‘蝉殊’只会在全年最温暖那天盛放，而后迅速凋零。”
  “中钧天边缘的七罪螯，在孵化出来的七天后便投身墨河，魂消魄散。”
  “这世上有许多寿命比我们更短暂的生命，他们更卑微更渺小，却活得更自在。”
  “莫渝，对我而言，活着已经是最大的恩赐，所以……”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方莫渝冷着脸，打断了少女的话。
  于此同时，宇纹再次消失，下一瞬已至百米开外。
  而在宇纹出现的位置确定下来的同时，方莫渝已经动身，穿梭在一缕缕灰黑色气流之间。
  金色的禁链仿佛是遇见了这世上最鲜美的食物一般，一圈圈密密麻麻如蛇般从少年体内浮现出来。
  似乎是方莫渝的禁链掩盖了两人的气机，所以叶雨施体内的禁链并没有出现。
  而也就在这时，方圆数百米的灰黑色气流仿佛遭到了挑衅一样，疯了似的朝方莫渝的身躯蜂拥过去。
  细密血口如网，织满全身。
  无数的禁链细密如灵蛇般在少年周身狂舞。
  在少年体内，同样有细小如蚊蚁的禁链在游走。
  有金铁交击声从方莫渝体内传出。
  同时又是一篷篷血花绽放，煞是妖冶。
  离方莫渝最近的两缕气流已接近他的身体。
  一缕浅灰色在胸口窜动，另一缕则游荡在小腹右侧。
  而这两处，禁链发出的金光也尤其耀眼。
  方莫渝根本没有精力去观察这些。
  当气流和禁链相撞时，他觉得大脑在膨胀，如潮水般的痛感不断侵袭而来，欲将他的意识消蚀吞噬。
  有氤氲如仙雾的药气流溢，血液挟着体内尚存的药力流转全身，使他不至于立刻崩溃。
  当他终于艰难的到达宇纹周围的安全范围时，两缕浅灰色气流被禁链围追猛打，最后被驱逐出了他的身体。
  其余气流也被宇纹排斥，无法再靠近。
  而那两缕浅灰色气流的颜色竟变得更加黯淡，近乎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而禁链原本的灿金色泽也同样黯淡了几分，却似乎变得更加凝实。
  叶雨施立刻落地，取出灵药，为少年疗伤。
  稍顷，叶雨施坐到地上，看着闭上双眼盘膝于地的少年，怔怔出神。
  两年时间很短暂，但相对于她的人生而言，却已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她看着少年一天一小伤，三天一大伤，五天一重伤的拼命修行，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一种煎熬。
  宇纹散发的银芒很稳定，没有要转移的迹象。
  这给方莫渝提供了充足的疗伤时间。
  良久，方莫渝的呼息逐渐平稳下来。
  接着他睁开双眼，便看见少女怔怔的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雨施很快反应过来，尽管脸颊忍不住泛红，但她没有移开视线。
  她只是很平静的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方莫渝微微偏过头，避开了少女的视线。
  “我向你保证，除非是你重伤濒死，否则绝对不会动用灵体。”叶雨施很认真的说道。
  方莫渝张了张嘴，却找不出合理的理由拒绝她。
  他对叶雨施有一种极其强烈的保护欲望，不希望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于是他只能沉默，不作应答。
  方莫渝起身，转过身子，将双手抬到背后，扭头示意。
  叶雨施乖巧的起身上前，双手搂住少年的脖颈。
  方莫渝勾起少女的双腿，将她背起，随时准备追上瞬移后的宇纹。
  “其实我一直有想过，我到底干嘛要活着？”方莫渝看着近前的宇纹，“可是我一直没想明白。”
  叶雨施闻言，没有立刻说话。
  她想到了已故的父母，想到了哥哥叶云行，想到了父亲的故友肖霆，还想到了此刻背着自己的方莫渝。
  她下意识的将双手搂得更紧了些，说道：“其实只要这世上还有关心我的人活着，那么我的人生就还存在着意义。”
  “只是为了别人而活？”
  “至少在灵体觉醒之后，每次禁链爆发时，我都是这么想的。”叶雨施轻声道，而后又问道：“你呢？现在有答案了吗？”
  方莫渝仰起头望着漆黑如墨的寂灭天空，笑道：“即便只按普通人来算，老天起码从我这儿抢走了五十年寿命。”
  “所以我要抢回来！”
  叶雨施把脑袋靠在少年的肩头，闭目轻语道：“真傻。”
  ……
  之后的一天时间里，方莫渝数十次重伤。
  叶雨施强忍住动用灵体的冲动，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替他处理好各种灵药，以求在最短时间内为他治疗伤势。
  若是常人突然陷入这种绝地，即便侥幸活了下来，也必定生出许多负面情绪。
  但两人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叶雨施起初还会害怕了，后来便逐渐安定下来，心里只是对方莫渝遍体鳞伤的心疼，而没有对身陷绝境的绝望。
  即便就这样死去，能陪伴着方莫渝，她也不会有怨言。
  而方莫渝则根本没有绝望这种概念。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把这种经历都作一场修行。
  而且事实上，这种气流对肉身的淬炼作用远远超过一些灵雷。
  最关键的是，他感觉，自己对禁链的掌控在增强！
  这让他很是惊喜，甚至还想着主动摄取一缕气流来淬炼肉身，但被叶雨施强硬的禁止了。
  毕竟宇纹随时都可能移动，且两次移动的间隔时间不定。
  最短的一次只间隔三分钟。
  所以他们不能赌，一切都以安全为首要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