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曾经所见的另一片天空
作者:束音      更新:2021-06-08 05:42      字数:3774
  2045年3月18日。
  多年以后,你也曾忘却。
  忘却那日所失去的,忘却自己本该面对的。
  忘却被辱的那些天,忘却幼时的那缕信仰。
  忘却对悔恨的救赎,忘却对自我梦的追溯。
  沉浸在极乐与幸福里,在最后,忘却了何为初心。
  当下便是如此。
  昨天受辱的气愤,今天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天立下心愿,第二天一如既往地怠惰。
  没人会觉得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毕竟,誓言意味着责任,约定代表着负担。
  没人会喜欢这样的东西。
  用遗忘去逃避,用谎言去掩饰。
  每天的自己都是崭新的,不必对过去的一切负责。
  这样的我们,寄身于短暂的快乐,而后在痛苦到来前迅速脱身,再寄身于下一种快乐,以高节奏来麻痹自己。
  只要逃的够快,就不会被痛苦抓到。
  这是个遗忘的时代。
  这是个你走在街上,愁眉苦脸之际,会有人拍你的肩说:“嘿!过去的事就忘掉吧,人生短暂,及时行乐。”的时代。
  也是个,人人都疲于奔命地寻觅快乐,却都认为自己是快乐的时代。
  更是个,善于遗忘,也终将被后人遗忘的时代。
  忘记带东西,忘记干某事,亦或忘了他是谁。
  冷漠充斥着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正如街边挂着的,提醒你该去做什么的路标,或者牌子般。
  冷冰冰为健忘的你安排一切。
  你也成了冷冰冰的机器。
  ·
  我今年十九岁,刚高考完。
  与一本线失之交臂,仅仅只差五分。
  家里人宽恕我,说没关系的,去哪一样是学。
  在炎热的假期里我尽情放纵,也渐渐地宽恕了我自己。
  在这之后,我远赴他方,上了大学。
  前途是什么,我无从得知。
  放纵的假期后,带来的只是无尽的空虚。
  忽地从三年拼搏中解放出来的我,此刻突然闲了下来。
  于是便有了时间去思考之前没空思考的事情。
  与其说是思考,不如说是担忧。
  因为三年努力拼搏的我,从未抽身去规划过何为目标。
  此刻突然闲下来,仿佛要了我命一般。
  不过,这也怪不得我。
  毕竟周围人皆是如此。
  我十分清晰我们的处境,就好像生产流水线一样,朝着自己预定的位子,被推着前进。
  每天忙东忙西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就感觉好像,周围人都在忙,自己不忙就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
  可悲的是,周围人也是如此。
  每个人都承认自己是被安排好的,都坦然地朝着死亡进发。
  途中的我们,知晓了未来的一切的事情,却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改变。
  在这条近乎平等的生死线里,所有人都选择了遗忘,来减轻对平凡的自己的厌恶。
  但,我。
  有想法,却没有勇气去付诸行动。
  无可否认,我对三年努力的结果是不满的。
  说忘了一些事是假的,我仍然记得一些事情。
  譬如,高中时班上惹人厌的男生笑我成绩不好,而后我暗自发狠,说自己一定要在下一次月考超过他,结果第二天在课上睡觉的事。
  再者,每次开学的时候满怀豪情,说一定要做出改变,结果坚持了一个星期就放弃了的事。
  以及,多年以后再记起来的时候,那个想对她说对不起那个自己。
  等等等等,太多太多。
  在最后,我跟随着潮流,选择了遗忘。
  如今,再回忆起这些零零碎碎,我心中已无波动。
  一切已成定局,我也应该乐观地去接受。
  改变他人的是上帝。
  改变自己的是圣人。
  跟着别人去改变的是猴子。
  连自己都无法拯救的,是恶魔。
  ·
  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很朴素的女孩子,不会在穿衣打扮上考虑太多。
  于是,刚进宿舍就被舍友揶揄了番。
  “像个乡下来的妞。”大致意思便是如此。
  即便这么说,她们也不是坏人,只是更像个女孩子罢了。
  晚上,她们与我聊了很久,终于改变了我的观念。
  女孩子,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以前没时间,但现在有了。
  就得好好地装扮自己。
  我们努力奋斗吃苦了三年,就该为了这一刻绽放。
  是的,就是这样的话语,就将我说服了。
  与其说被说服,不如说我太容易随波逐流了。
  到了第二天,她们带我去逛街,买了许多漂亮的衣服,还为我涂上口红。
  当我穿的漂漂亮亮地去跟妈妈聊天时,却遭到了她的训斥。
  “花这么多钱,穿的不伦不类!”
  我将舍友的话告诉妈妈,反被妈妈说。
  “你呀,从小就特别容易被别人带偏,有点自己的个性不好吗……”
  当晚,妈妈跟我谈了很久,我哭了,且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第二天一觉醒来,我依旧穿得那般不伦不类,往脸上涂得跟花似的。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却十分欣喜。
  原本的我相貌平平,化了妆之后颇有几分当红明星的姿色。
  是吧,妈妈的话也可以这么理解。
  我不能因为他们的眼光而强迫自己遵循,如果又去听他们的话,做一个朴素的女孩。
  不也是被带偏了吗?
  我安慰自己,欣赏着镜子中的自己。
  “你怎么哭了?”舍友问我。
  “啊?哭?我吗?”我惊讶地问道。
  我抚摸自己的面庞,果真有泪。
  “啊,没什么事,有沙子进眼睛了。”我撒谎。
  “没事就好,别把妆哭花了,走今儿带你去见我闺蜜,人家对你很感兴趣喔?”
  “好。”
  多年以后,我才发现。
  当时有个人沉睡了。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将她唤醒。
  ·
  我们出去疯玩了一天,我也认识了与舍友同行的男闺蜜。
  我与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
  走在街上,我弟给我发来了信息。
  “听说你最近花钱大手大脚的。”
  “嗯。”我回复道。
  “你发给妈妈看的照片我看过了,我还是觉得你不化妆好看。”
  “切,你懂什么?”我恶狠狠地回复道。
  “总之,我不希望姐姐化妆。”
  “安心学你的学去吧,少来管我的闲事喔?”
  “其实我来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
  我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另有另有图谋。
  “我最近写了一部泛众类小说,想给别人看但又不太敢,所以想先来找你把把关。”
  说完,他将文件发给了我。
  “好,我找时间看。”
  “嗯,谢谢。”
  毕竟是弟弟写的,也得给点面子,当晚洗漱完,我就趴在床上,哪也没去,安安静静地看他的小说。
  不知为何,有种非常亲切的感觉。
  他的文笔颇有我的味道。
  若要描述那种感觉,大概就像。
  似曾相识燕归来。
  ·
  “看过了。”过了两天,我才记起回他。
  “写的很不错嘛,除了有些语法错误外。”
  “谢谢。”他说,“这两天我也斗胆地给了同学看,也得到了他们的一致好评。”
  “为什么想到写小说呢?”
  “因为我想记下一些事情。”他说,“等长大以后再看一定会对自己有用的。”
  “你难道不觉得回忆是一种负担吗?”我惊讶地问道。
  “不觉得。”他回的很快,“我们又不是生来会处理事情的,只能不断通过回忆相似的事情来摸索当下事情的解决方法。人也好,事也好,都是有规律的,面对一些想不通的事情,也可以从回忆中寻找答案。”
  “我说,你什么时候会说这样有哲理的话了。”我回复道,“在这个时代,回忆可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喔?”
  “别人认为不好,关我什么事,如果跟大众想的一样的话,我不就成了他们嘛。”
  这一句话令我的内心颤动了起来。
  我发呆期间,他又发了新文件。
  是新的章节。
  “好,有时间我就看。”
  过了一个星期,我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
  我与之前舍友的男闺蜜交谈甚欢。
  我们谈及兴趣爱好,人生理想,还有家庭。
  “哦对了,我还有个弟弟,他现在在写小说呐。”
  说起写小说,我愣了一下,急忙打开聊天框。
  “看了吗?”来自两天前的消息。
  “嗯,看了看了,写的很好。”我完完全全忘了这件事。
  “能把你弟写的小说发给我看吗?”他问道。
  “哦,好。”我顺手发给他。
  “怎么样?”过了一会儿,我问道。
  “很一般嘛。”他笑笑,“题材挺新颖,但没有什么值得看下去的欲望。”
  到了放学的时间,弟弟才回我。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如果姐姐忙也不用着急看的。”
  “写这篇小说的灵感来源于哪里?”
  过了好久,他才回复道:“我在想,每个人的思想,会不会在千年以前有个蓝本,经过死亡以后代代相传。好人也有,坏人也有,每个时代都是如此相似,每个时代都在重蹈覆辙,却又每次都会诞生希望,一切事件的诞生都由人类主导,所以我相信思想会经时代更迭。”
  “好脑洞!”我佩服他的想象力,“那你思想的蓝本是什么呢?”
  “一个在西欧的女性。”他很认真地跟我说,“她非常知性,几乎能预知未来。”
  “那你的意思是你能预知未来咯?”
  “我不否认,我的的确确做到了很多次。”
  “那我问你,未来会发生什么呀?”
  “重蹈覆辙。”过了一会,他打出这四个字。
  不知为何,我相信了这四个字。
  但却还嘴硬地说道:“你就瞎扯吧。那我再问你。我跟你说个秘密,不要告诉咱妈。”
  “好。”
  “其实我有男朋友。”
  “我也早就猜到你有鬼了,突然屏蔽我看你空间,还经常发消息不回。”
  “你就装吧。那我问你,以后的我们会怎么样?”
  “你让我跟他聊聊。你跟他谈起过我吗?”
  “嗯,我还给他看过你的小说了。”
  “评价。”
  “不怎么好看。”
  “qq号。”
  我把我男朋友qq号给他。过了半个小时的他只回复了我一句。
  “你们的关系,维持不到半年。”
  当时我在心底狠狠地嘲笑了他一番,觉得他还是个赌气的孩子,因为小说被人评价不好看,就恶意地诅咒我们俩的关系。
  谁知半年以后,我真的看到那个文静而又内敛的男生跟别的女生走在一起后,才开始相信他所说的话。
  只是,我反反复复地忘记他所说的话。
  ·
  我弟弟的小说,多年以后,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我仍然记得,他用他稚嫩的笔调,在小说的开头,描绘了千年以前西欧乡村的风貌。
  在那里,有一个弱小的男孩和一个可以预知未来的少女。
  一同在日暮西沉的麦田间。
  前进着。
  那是一片,我曾见过的另一天空。
  也是我所希望的另一片天空。
  我还记得,那本小说,有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
  叫。
  《曾有你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