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我夫人怎么样，我女儿怎么样，她们有没有事，她们能不能挺过来？大夫……”
  “吵死啦！只是流了点血，缺了点肉，你喊什么喊，她们死不了！”说完白了何煌恩一眼，初子城一脸不悦，出房开始抓药煎药。
  何煌恩不由一怔，这大夫脾气好大。
  旁边的项北笑笑道：“初大夫脾气古怪，但医术绝对可靠，他说没事就没事，老弟不必担忧。”
  何煌恩气色不正，想进房看看妻女，又怕影响她们休息，最终在原地犹豫片刻，只得狠狠一跺脚：“藤堂鹤，岂有此理！”
  项北阴**：“此人被东厂训练得手狠手辣，六亲不认，以后若是遇见，绝对不能手软啊。”
  何煌恩恨声道：“帮主说得不错，此人应该被千刀万剐才对。可是，他得到玄真秘火印与释血两大杀器，尤其是那剧毒，沾者必死，何某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项北面色一正，注视着他道：“对我等确实是巨大危胁，但对何贤弟，未必。”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递到何煌恩面前道：“老弟还认得此物吗？”
  有些破损的封面上写有七个篆字，非常显眼——迷雾血王经。
  何煌恩先是震惊，随即竟激动起来：“这，这，给我的？”有些颤抖的双手接过经书，翻开首页一瞧，正是当年他被迫交给陆海空的那一本，刹时无数往事涌上心头，连声音都有些颤了：“对，是它，就是它。”
  项北心中羡慕，脸上却似无欲无求：“厂公体恤老弟辛苦，特意命我把这本经书完壁归赵，期望何老弟建功立业，勿忘西厂培育之恩哪。”
  “不敢不敢。”何煌恩兴奋得有些失态，紧紧抓住经书道：“何某绝不会记汪公公的侠义之心，绝不会忘记帮主的古道热肠，绝不会忘。……嘿，太好了，假以时日，我看藤堂鹤还怎么嚣张！”
  项北道：“西厂刚刚收到消息，此行藤堂鹤是跟雁灵甲定了契约，以一月为限，即到三月一号，他必须要抓到窦天伦回通灵岛交差，否则雁灵甲会让他给李深海守一辈子灵。这样对我们就很有利，我跟厂公商量了下，决定以静制动。从现在起我们不采取任何行动，你更不要露面，只管专心参悟血王经，争取早日达到抵抗释血的境界。等拖到三月一号，我看那小子怎么收场。万一出现意外，雁灵甲肯宽限日期，咱们再出手不迟。”
  何煌恩正中下怀，忙道：“帮主高见。”
  项北又道：“我特意给老弟找了个练功的清静之地，随我来。”
  下到破浪号一层，项北在一扇屏风后打开了一道暗门。门后是圆圆笔直的通道，头顶有明灯指路，地面是整齐的大理石板。二人一路向前，到尽头后又打开两道铁门，便踏入一间四方明亮的大厅之中。
  厅内非常雅致，与破浪号内的奢华完全不同，但最吸引人的却是距地面将近两丈高的巨大天棚，居然是一整块面积巨大的透明水晶。水晶外水质清澈，绿草摇摆，几乎能一眼看到更上方的已经结冰的湖面。而发现有人露面，一条蓝色凶悍的巨大蟒蛇在水草中现身，缓缓游到二人上方，透过水晶注视二人。
  何煌恩难掩惊容，不禁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在破浪号后面开凿的一个人工湖，专门用来饲养鲟牙的。这间大厅则是我夏季常来避暑的住处。现在是冬天，用不着。老弟在此闭关最好。”
  何煌恩四下打量，不由暗暗称奇，如此宽敞僻静的所在，习武的确方便。
  项北指着对面一扇白门道：“那里面有个水池，可以通到外面湖里。夏季时我会从池里钻到湖里消遣，但没事的话老弟最好不要进去，里面我放了四颗避水珠，千万不能碰，不然外面的湖水会倒灌进来，你可要遭殃了。”何煌恩连忙点头。
  又一指身后的黑门，项北道：“这里面还住着一个邻居，老弟得留神一下。”言毕他上前开门，露出里面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笼子，以及笼中一个满身污秽的囚犯。
  何煌恩微微诧异，这里怎么还关着人，待上前细瞧，他面色骤然一变：“窦天伦！”
  看着那对母女服下汤药，初子城松了口气，跟服侍的丫环交待几句便转身离开。出破浪号奔西直门，直到天色变黑，他来到京城之中他最喜欢的那家山西酒馆。
  酒馆里人满为患，十分热闹，但初子城有常年租下的包间，对此并不在意。店小二将他领进安静的厢房，上好酒菜，这才低头退去。随即门一开，段骑鹰低着头走进来。
  初子城表情怪异，似乎敢怒而不敢言，见太监坐下，才低声道：“我家人来了吗？”
  段骑鹰一拍手，窗户忽然打开，外面两个巨大的长条冰块赫然出现在眼前，左侧冰块里封着一名紧闭双眼的中年妇人，衣饰华贵，颇为不凡，右侧冰块里封着一名七八岁的女童，表情惊骇，双手乱舞，似乎想冲出冰封，却终又徒劳无功。
  段骑鹰微微一叹，收回目光道：“初大夫应该清楚，人一但被冰封住，而且达十年之久，肯定是没救的了，为何还如此执着，坚持用药诊治呢？”
  窗户一关，初子城被迫收回目光，面色由伤感转为冷峻：“因为他们是我的家人，只有一线希望，我绝不放弃。”
  “好，佩服。东西呢？”
  “我给你你就放人？”
  “当然，我留死人何用？”
  初子城颇不甘心，半晌才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递给段骑鹰道：“这是项北逼藤堂鹤签的陈州条约，你看对不对？”
  段骑鹰接过来一瞧，那两人的字迹他都认得，不假，点点头收入怀里，又道：“然后呢？”
  初子城道：“窦天伦不在西厂，那只是汪直放的烟雾，他其实在项北用来避暑的水晶宫。”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这是那水晶宫的详细布局。”
  段骑鹰接过来一瞧，厨房，卧房，茅房，牢房以及两个出口，位置和面积全都标记得清清楚楚，非常专业，当下点了点头：“不错，你可以走了。”
  初子城毫不迟疑，立刻去房外接那两个冰块。
  段骑鹰注视着图纸，脑中渐渐了具体的计划，默默坐了良久，终于起身去找藤堂鹤……
  “……三天后的正午开始行动，凌阳假扮项北，藤堂鹤扮成范彬，混进漕帮后骗出窦天伦。”
  “事先我会将初子城的背叛泄露给项北，引他进入京城抓人。但时间不会太久，顶多半个时辰。这就是你们行动的全部时间。得手后马上进入漕帮对面的树林，我会带人接应。”
  “切记，一旦曝露立刻撤退。破浪号里里外外的守卫将近五百人，冲突对我们非常不利。没必要强攻，我们还有后备计划。大家有异议吗？”
  “……没有的话，各自准备。”
  三天后，正午。
  阳光刺目，白雪耀眼。破浪号的正门仍如昨日一般平静，突然咒骂声响起，只见项北满脸铁青，风一样地冲出来，拉过一匹白马便奔向京城西直门。后面范彬紧紧跟随，神色亦阴沉骇人。
  藤堂鹤与凌阳躲在对面的桦树林，密切注视着这一切，等那二人走了片刻，这才对视一眼，换上各自面具，驾着一辆马车驶向漕帮正门。
  对这里的一切凌阳可以说了如指掌，下了马车不理任何人，领着藤堂鹤便直入一层大厅。
  “帮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名衣着不俗的中年连忙迎上前来。
  凌阳瞄了一眼，是新任江北总舵主之位的水下好手江涛，以前跟自己还算合拍，能力资格都很不错。他故意哼道：“汪公公突然派人传信，要找何煌恩问几句话，初子城的事我让别人去了。”
  “哦，帮主不用担心，初子城不过是名大夫，功夫一般，跑不了的。”
  凌阳沉着脸道：“现在我要带何煌恩去趟西厂，这事等等再说，你看好家。”
  “是。”
  完全没有阻碍，凌阳找到那屏风，打开暗门，带着藤堂鹤进了密室。
  在面对水晶宫前的那道铁门时，二人停下来。凌阳深吸了口气，颇为慎重地道：“一会儿万一有变，还要仰仗藤兄的释血之火，那何煌恩功夫可不低。”
  藤堂鹤一笑：“凌老弟客气，姓何的功夫再高也高不过咱二人的易容之术，他不会有动手的机会，真若有变，我必保你先撤。”“如此，多谢。”
  铁门一开，二人踏入水晶宫。
  一股药味先是扑鼻而来，只见厅内一个半人高的铜鼎下火光熊熊，显然正淬炼着丹药。为早日克制释血，将血王经的内功升至大成，项北找来很多的名贵草药和矿石给何煌恩滋补，当然，这都不是免费，日后需要按价奉还。
  此时何煌恩在大厅东侧的桌案前埋头苦读，似乎正钻研着什么，一见二人现身，立刻站起来。
  “不用管我。厂公要见窦天伦问话，我马上就走。”凌阳没有多说，直奔窦天伦的关押处。
  何煌恩似有些不安，上前道：“汪公公又想起什么，难道觉得这里不安全？”
  “这倒未必，我看他只是想多问问通灵岛的情况。”说着打开黑色铁门，露出里面的囚犯。
  窦天伦被关在一个方形笼子里，面色憔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虽然没有受过体罚，但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已经是地狱。显然他没料到来西厂求助竟是自寻死路。这些天哭过求过，日夜难安，然而折腾得经疲力尽却没有任何改变，他终于绝望，见项北出现，只是呆呆看他一眼，便低下头，一言不发。
  藤堂鹤给了凌阳一个眼神，暗示目标没错。
  冒牌的项北沉住气，正欲发话提人，何煌恩忽道：“项帮主，何某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应允？”
  凌阳皱了皱眉：“什么事？”
  何煌恩一瞄藤堂鹤，这是希望回避的意思，后者立刻退开。
  “是这样，内人与犬女虽然离开，但藤堂鹤心胸狭隘，难保不会派人追赶。小弟担心她们安危，所以厚一厚脸皮，能否请帮主加派些人手护送，免得半路生变。”何煌恩低声开了口。
  凌阳心头一动，尚原绫母女离开了，什么时候的事？口中道：“人既已离开，我派护卫还来得及吗，老弟多虑了吧？”
  “唉，是多虑最好。但那藤堂鹤狡诈冷酷，对他娘又恨之入骨，我实在是……她们今早才走，这会该在炉望坡左右，帮主派人应该来得及。”
  凌阳假意点点头：“好，既然老弟不放心，我再派些人手就是。范彬，快把人犯带走，汪公公还等着呢。”藤堂鹤应了一声，立即上前把窦天伦押出来，转向来时入口。
  “老弟放心，我马上派人去办。告辞。”“帮主慢走。”
  目送项北三人离开，何煌恩微微松了口气。等铁门关好，他又回桌案前，准备继续钻研经书中的武功。可目光在案面上一扫，他的身子登时僵住：
  ——迷雾血王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