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路到现场的时候，能源局和商管局的官员已经离开，张敏儿正在和吴厂长聊厂区改造，大老远的黎路听到吴厂长埋怨张敏儿的馊主意，害得他必须扩产。
  “以后市绿色能源交易中心就在你隔壁，到时候看谁敢举报你污水处理不合格。”黎路大笑着走了过去。
  “唯一只这个好处。”吴厂长说道。
  “其实这厂子是你的、地又不是你的。市里规划到这里，在这片建绿色能源基地的规划肯定不会改的。你不扩产也不是不行，市里会再找其它人过来开厂，到时候几家竞争说不定还是好事。”张敏儿轻挑着眉梢，一脸的不置可否。
  “我求您了，别再出馊主意了。我现在和市里摆着谈，不是不扩产，是我没钱，我要贷款，他们得给我贷款政策。”吴厂长连连摆手，求着张敏儿别将刚才那话传给市里。
  “市里可都是些人尖子，要怎么做还需要我教他们？”张敏儿冷笑着说道：“你只管摆着谈，今天我的话先搁在这儿，到时候市里引进几家排污工厂来和你竞争，人家新建厂新设备新标准，看你竞争得过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让他们启动第二套方案是不是？”吴厂长当然知道市里的官员都是些什么人，个个都是从掐尖儿大学挑出来的掐尖儿的人才，又经过一层一层的历练考核才走到现在的位置，那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我让黎路过来，就是让他教你做一份拿得出手的扩产计划，包括生产线怎么建、居民怎么安置、员工生活保障怎么升级。你得先把市里的眼光给吸引住才能要到钱。你就在这儿天天喊没钱、喊困难，钱就给你了？”张敏儿不禁摇头：“那有钱也不给你呀，要给那些拿一分钱能办两分事的人。”
  “……姑奶奶，我谢谢你。”吴厂长连声说感谢，转头又市侩的对黎路说：“但也不能要了我的命，不，也不是，是要了我的命能做出来才行。”
  “吴厂长真会开玩笑，这方面您是专家，我不过是将一些现代化工具帮您整到方案里，让方案更具前瞻性一些，能吸引到其它的投资人。”黎路在路上给张敏儿打过电话，知道她的意思，所以说话也很直接：要扩产、要安置，就必须有钱。
  这钱，还不能只从市里要，得从做企业的角度出发，拿方案去市场上融资，否则这么大的工程，市里的官员也是几年一换，到时候工程没做完市里就换了人，项目可能就会被资金卡住。
  连带着张敏儿的绿色能源交易项目，可能也会被迫中止。这才是他们母子积极帮他想办法的原因。
  虽然市里引进污水处理竞争者对张敏儿的项目也不影响，但具体到交易上，张敏儿认为做生不如做熟。加上有黎路帮着吴厂长做方案，在方案上留些交易的口子，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那吴厂长经张敏儿一吓、再经黎路一哄，还有上午市领导过来聊的时候，眼见着扩张可以带来的好处，他便顺着杆子滑了下来，在与黎路沟通过后，便亲自跑了几趟市规划局、市能源局，将那片区域打造成厂中有景、景中建厂的规划确定了下来，并签定了十年的用地合同。
  于是张敏儿也在市里发布污水区景点化改造的通知后，顺利被批下来一片地，用于筹建渝市绿色能源交易中心。而她在拿到地后，便在一周内完成了打围挂牌的仪式，速度极其迅速。又倒逼着吴厂长这边开始招标筹建。
  *
  “你这工地办公室不错呀。”杜曼玲来到张敏儿在工地临时搭建的办公室，前后参观了一圈后，不禁感叹：“这么大一片地，就这么批给你了？”
  “不是批给我，是批给绿色能源项目了。”张敏儿拿了瓶矿泉水递给杜曼玲后，迅速将桌面的施工图纸和文件资料全部移开，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来：“我这里乱得很，委屈你了。”
  “看过工地，我只有四个字评价：热气腾腾。”杜曼玲握着矿泉水瓶，看着穿着军绿色工装裤和工程师夹克的张敏儿，眼角的皱纹依然明显，却让人感觉到精力旺盛、活力十足。
  “羡慕吗？那就过来吧，我这里正缺人手。”张敏儿爽快地说道。
  “羡慕，但我恐怕不能适应这种工作环境。”杜曼玲抬头环顾了一下清水水泥墙面的临时办公室，只放着几个老旧的铁皮柜，然后是一台临时安装的小空调。张敏儿原本就花白的头发上还有不少灰尘。
  这样的工作环境……她是真的不行。
  “矫情。”张敏儿笑着摇头：“坐在你那高档写字楼里，你做的事就有价值了？”
  “你小心身体，年龄也不小了，这吃的喝的用的，还是要讲究些才好。”杜曼玲看了一眼手中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忍不住提醒张敏儿。
  “说实话，比起豪华的办公室，我更喜欢这里。”张敏儿推开窗子，听到临时办公室外传来的隆隆的机器声，一脸地满足：“看着这些庞然大物，觉得自己坐在办公室里，对着那些数字、曲线指点江山，开口千万、闭口几亿，当真心虚得很。”
  “你看这地，要一下一下的挖，才能建成房。你看那些工人，要一个焊接点一个焊接点的检查，才能保证建造的安全。”
  “我现在就是感觉踏实。”
  杜曼玲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却只觉得钢筋水泥的太过粗砺，她想像不出自己走在其中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这只是过程，结果呢？结果依然是拿着计算器里算出来的数字来相互买卖交易，甚至比我们卖化妆品还虚无。”杜曼玲说道。
  “我原本只想洗去自己身上的污名，顺便再赚点儿交易费。”张敏儿轻声说道：“但黎路上次在销售会议上的发言，让我看到这件事情背后真正的价值所在。”
  “拿到钱的企业可以做产品升级，继续降低排放量；这样的企业越来越多之后，标准自然提升，倒逼着整个社会做产业升级。这其中的社会价值、经济价值、产业链价值，真是大到不敢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