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刀与手掌在空中碰撞，砰的一声，气浪扩散开去，移平了远处的几颗大树。
  夜追白退出数丈距离，双脚在地面犁出一道沟壑，方才稳住身形。
  戚老稳稳站在原地，一步不退，心中却是有些惊异，刚刚那一刀……他欲再度出手，突然察觉一丝异样，翻过手掌一看，不由得愣了神——一道血痕赫然入目。
  自己受了伤？
  堂堂律令堂大执剑，居然被一名外阁俗修所伤。
  戚老心中怒气上涌，面目都变得狰狞了起来：“你今日必须死，谁来了也救不了！”
  面对这般威胁的话语，夜追白仿若未闻，手中柴刀在刚刚的对碰中碎掉了，他又去一旁的木墩上拿起一口，然后试了下，发现不算顺手，一时间有些后悔今日没带刀过来。
  便在此时……
  “戚大执剑好大的口气，莫非你还真以为自己的‘裂云掌’天下无敌了？”
  淡淡的轻挑女音传来，宋士谦不禁摇了摇头，心想：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众人循声望去，一名身着管事服饰的女子已然来到了场间，身后还跟了一名侍女。
  不知是不是在人前故作姿态，小侍女此刻目光显得有些冷漠，夜追白望去时，也被冷冷的避开了。
  看到来人，戚老明显一怔，随即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月管事，莫非你要……”
  “掌门谕令。”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冷声打断，月连珠看都没看他一眼，亮出了手中的青碧色令牌。
  戚老、宋士谦、众执剑与在场弟子纷纷躬身行礼。
  月连珠收起令牌，双手交握于身前，淡淡说道：“掌门说了，此事非他所为，律令堂不得再插手，你们走吧。”
  “可是……”戚老躬身不退。
  月连珠的目光瞥了过来：“戚大执剑可还有事？”
  戚老看向地上那具头颅被破开、还未凉透的尸体，说道：“他杀了律令堂一人，这事总得有个交代！”
  “律令堂的人，不能白死。”
  月连珠饶有兴致的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尸体肩上的刀口与额头上的致命伤，却是一声冷笑。
  随后话音一转：“当真是好笑，谁让你们去招惹他的？”
  “夜追白是掌门带回来的人，出了这事你们不经请示，没有证据，仅凭主观臆断便私自对他出手，惹到了一头野兽还试图问人要交代？”
  说着，月连珠声音越发清冷：“律令堂的胆子，当真是越来越大了！看来我有时间得去拜会一下无冲律剑了。”
  一众人等沉默无言，戚老默不作声，藏在袖袍中的手气得发抖。
  月连珠秀眉一挑：“还不快滚？”
  戚老最后看了夜追白一眼，领着众人灰溜溜的离开了。
  “我不管你是不是受人指使，若有下次，我便扒了你的皮。”
  清冷的声音最后传来，没有明确指出是谁，正随众人离开的常胜只觉全身一冷，差点没能站稳。
  身为掌门唯一的管事，似他这样的小人物，月连珠根本不放在眼中，随口警告一句便好。
  场中仅剩下夜追白和不远处的东蛰。
  月连珠看向前者，刚刚众人躬身行礼时，唯独他没有任何动作：“许久不见，你还是这副不明人理的样子。”
  “月管事不也一样吗？永远都是姗姗来迟。”
  “有趣。”月连珠一笑，说道：“既然入了门，称呼也该换换了。”
  说完又看了东蛰一眼：“你教出来的？”
  “算不上教。”
  “以后跟在我身边做事如何？”
  东蛰闻言一愣，面露难色，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开玩笑的，掌门可不喜欢男人。”说着摆了摆手，转身准备离开：“下次再弄出烂摊子，可别指望我还会替你收尾。”
  “走吧。”
  身后的管儿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夜追白，目光与平时略有区别，似乎是有些失望。然后跟随月连珠离开。
  事情到此便算告一段落，而真正让夜追白感到无措的事，是在之后才发生的。
  回到小屋时，管儿已经在那等了许久，此时距离开始读书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山腰的小屋前，少女看到他后，直接快步走了过来。
  语气带着质问：“是不是你做的？”
  夜追白停下了脚步。
  管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盯着他：“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
  这是她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对夜追白说话，对于此，后者的反应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管儿冷冷说道：“你知道谷师妹死前遭受了怎样非人的对待吗？她的……她的下半身，就没有一处完好的。”
  说着，少女不由红了眼眶，又别过头去用手拭了拭眼角。
  “你知道、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吗？他们说，除了你……除了你没人能做出那样禽兽行径！他们还说，你就是个不通人性的野兽，说你连畜生都不如！”
  管儿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的泪水不流出来：“你不在乎是吧？是啊，你除了生死以外，就从未在乎过其他的东西。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你又和曾今有什么区别呢？”
  “我当然相信你了，那你倒是告诉我也告诉他们啊，你没有！人不是你杀的啊！可你为什么又要杀乐执剑呢？”
  “整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吗？他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你为什么要滥杀无辜呢？我没教过你吗？我是怎么教你的！”
  大概是很多东西在心中压抑得久了，今日又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心情复杂难言，说道最后，管儿已经有些歇斯底里，表情难过而又失望。
  夜追白愣住了。
  到的此刻，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自己所遇到的事，是自己以前从未遇到过的，无论是北地的荒山还是那湾寒潭中，都没有。
  他没有说话，管儿最终还是走了，转身离开的那一瞬，似乎没忍住哭了出来。
  秋日的小山腰前忽然显得有些冷清，往日常来的山雀不知去了哪里，而这一夜，管儿也没有如往常一样来山腰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