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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历克珊德拉购置的屋子有百年历史，坐落在靠近城墙的东南角，与英格玛子爵的处所相距不远。从这儿出发经过一小座山丘便是城门，出发不久就可以达到银铠堡，是十分适合骑士居住的地方。这儿的小贵族和贫民也不会因为高头大马与魔犬的经过而惊慌失措。
  唯一的缺点是相对荒凉，没有热闹的街市，也没有闻名于世的纪念标。不过哈乐德知道亚历克珊德拉就是喜欢这样。
  哈乐德有迷上的女人，他把她供在城里最繁华的地方，三天两头去看看。
  得了漂亮的宝石和花朵，也都愿意献给了她。曾为此被父亲吩咐老仆人看住他禁足半月，罚了一个季的生活费。热情被浇熄了些，但也没有灭。
  人们不会说太多闲话，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最终是属于某个贵族的女儿，而不会是酒馆里的小姑娘。他还年轻，爱怎么玩，不过火的都能玩。再说他对宫中的所有女侍官都秉持风度，绝不会故意出言调笑，如此一来他的名声便始终很好，他也自认体面。
  亚历克珊德拉虽然和他是同一届的骑士，但对于灯红酒绿、风花雪月这些事情似乎全部毫无概念。这不单单因为她本不是男子，还因为她的确活得太过天真，两年间几乎没有迈出银铠堡，也从不和那些喜爱玩乐的同僚结交。
  因而每当哈乐德与亚历克珊德拉在一起的时候，他感到一种令人快乐的拘束感，似乎自己从来没有变过，也仍和十岁出头时那样，不必烦忧未来与前程。
  他不把亚历克珊德拉当做一个可能的恋爱对象，但他知道麦伦有些喜欢她。或者说麦伦正在一个糊里糊涂的年纪，分不太清楚情感之间的区别，也做不好决定。
  因而在开餐前看到麦伦果然站在门外时，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亚历克珊德拉忙着给被叫做梦娜的女孩打理衣物，其余人都在风风火火地准备午餐和打扫屋子，因此是哈乐德过去看门，并看到了斜睨着眼睛站在那儿的麦伦。
  麦伦一见到是哈乐德·诺维拉，立刻脸颊变红，双手下意识地背到背后去，又被主人强行掰回前面。他既是对哈乐德又是对自己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送给屋主的乔迁礼物有什么好难为情？”哈乐德不放过他，嘲笑道。
  “要你多嘴！我是觉得下驾此地实在有些丢脸罢了。”
  哈乐德撇撇嘴角不以为意。他已经很习惯对方的坏脾气了。要说从前，或许哈乐德的无礼暴躁也能与他争锋，但现在哈乐德看他总像是在看自己的弟弟（或许也是因为哈乐德并没有亲兄弟），没什么可发作。再说，麦伦无疑是王子。他从前或许还对自己的身份没有什么认识，但自从回到宫廷后，他已经很懂得如何利用身份耀武扬威。何况他又被生得那样英俊好看，更是被宠上天去。
  “别这幅样子。”哈乐德安慰似的，又带点调侃意思，“你姐姐蕾佳娜公主不能来。可她好好吩咐了人送了礼物。下午时候安杰文斯的小姐们也都会来。”
  “那我不也下午再来就好了，吃什么午饭？”
  麦伦一边把他俊秀的脸皱起来，好像是很嫌弃，眉眼里却暴露了他心里的高兴。
  还没走出玄关，门铃又被拉响。
  “上神见证，”哈乐德与麦伦对视一眼，有些疑惑地笑了笑，“我还以为她不会有闲心再邀请别的人了呢。不过说真的，会不会是你姐姐？”
  “不会是她。她不允许离开城堡。”
  “说实话我认为这很不公平。”说着，哈乐德准备开门。
  “你以为谁都是长了腿就可以随便乱走，不男不女的亚历克珊德拉·拉斯特吗？她可真是不怕那些外……”
  哈乐德摇了摇头。
  门开了，外面站着古尼珀学者般的金发青年。
  赫瑞斯提学院的学者，国王的书记官。
  哈乐德高高挑起了眉毛，并把胸膛挺起来。
  四目相对，青年赶忙低头行礼：“诺维拉大人。”
  “摩特涅尔？”
  “是。”青年抬起头，漂亮的蓝眼睛眨一眨，“我原本被邀请参加晚宴。但拉斯特小姐昨天捎信给我，让我替她买些装饰屋子的东西，我便想着早点过来。我之前有幸送她花束，她说喜欢……”
  哈乐德不咸不淡地笑笑。他自觉很清楚了这个年轻人的意思。
  “摩特涅尔？”
  麦伦用手拍拍哈乐德壮实的胳膊，把他推开些。
  麦伦对这些数都数不清的书记官印象不深，对于摩特涅尔也就只记得听过这个姓氏。
  他看到青年堂堂的相貌，脸色就变了变。但他好歹没有再说些什么，不过同样的，他也没有在对方向自己的行礼的时候摆出什么好态度。
  葛莱福欧送来了适合摆在餐桌上的花簇。
  亚历克珊德拉听到门口的响动便跑出来，手上还握着一把梳子。
  她憋了一会儿，像是在犹豫自己该做怎样的态度，她至今还不习惯暴露自己的心情。她努力一番把自己流露的情绪遮好了，然后才说：“麦伦，感谢你愿意来。葛莱福欧先生，您给我带来了花是吗？”
  说着，就从青年手中把花束接过去。她嘴上说得冷淡，脸上却的确高兴。
  麦伦又下意识把手背到了身后。
  但是亚历克珊德拉随即便看向他，丝毫不羞赧地冲他说道“麦伦，你带了什么来？”，于是麦伦也就不知为何感到轻松不少。他把礼盒递过去。
  “你可以之后再拆。”他笑笑，“我送的东西不是用来装饰房子的。再说对你而言也太贵重了。”
  “啊，那我真是受宠若惊。”她有些好笑地说。
  格瑞普中姐妹的一个站在客厅摇了摇铃铛，对亚历克珊德拉说已经可以开餐了。
  麦伦毕竟是王子，亚历克珊德拉很客气地让出主座。她与哈乐德一左一右坐在边上，书记官则在哈乐德的眼神示意下，礼貌地坐在这位公爵之子旁边。这是一个令人得以完全放松对待的小宴。
  那叫做梦娜的女孩起先挨着亚历克珊德拉坐，吃完一块烤鸡肉之后似乎就差不多饱了，于是开始围着桌子随便走来走去，一会儿玩玩勺子，一会儿从罐子里抽出一朵花来插在领子上，最后在麦伦正对的坐席上坐下，开始无比细致地舀一碗奶油汤吃。
  麦伦不高兴地皱皱眉毛，不过看到亚历克珊德拉一副温柔和善的样子，也就把抱怨吞了下去。他很奇怪这个女孩是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在这儿。但他能看出来亚历克珊德拉很喜欢她。
  就这一会儿的岔神，他发现餐桌上的话题已经换了一遭。
  他们似乎在聊这个月以来城内发生的怪事。
  亚历克珊德拉没有在做监察官的亲戚，也没有喜欢嚼舌根的朋友，因而之前只是略有耳闻，但并不清楚。她十分好奇地把她那对颜色不一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听得很认真。
  她不像其他的女主人，讨厌客人在桌上说不详的话题。
  或者说她压根不知道还有这种规矩。
  麦伦倒是兜兜转转从不同的人嘴里听过了好多的说法，从较为普通的人贩子之说，到令人寒毛倒立的食人魔故事，花样很多，不知真假。
  那位年轻的学士声音嘹亮，说话清楚而机敏，这点倒是让麦伦意外。
  麦伦从前一直以为那些学士和教士们一样都是闷葫芦、老古董，该是些非常无趣的人。
  但无论如何，麦伦心里把他当做一个混子。
  葛莱福普说起他自己的那个版本来。说他在学院里听说并看到的黑魔法记录，上面有写下关于会发出咔嚓声响的枯骨。
  祖上从没出过半个术师的拉斯特骑士被唬得愣住：“骨头会响？怎么响？”
  “说是会‘唱歌’，我想不至于会发出真正的歌声。我猜测是‘留驻术’的一种。”说起这些，青年的表情立刻摈弃掉了所有在与陌生人交谈时的矫揉造作与讨好，他的口吻像一个真正的学者，不因任何别的事情而动摇，“‘留驻术’是精密度很低的魔法，目前记载来看，运用的最好的人大约就是从前的‘宫廷骗子’，所谓，‘将死去王后的音容笑貌复苏，以慰藉国王的丧妻之痛’如此等等。或许是有人利用那些骨头做过什么牵连、或是类似‘留驻’的黑魔法术士。”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用人……做这样的事情？”亚历克珊德拉问。
  “这只是他的猜测，亚历克斯。”麦伦摆摆手。
  “我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这不过是一种猜测。但无论如何，这件事由国王和白金圣殿共同调查，鹦鹉是调查团的审查者，可以见得其中一定有涉及黑魔法。再说，如今王城的城门是多么地紧，不准人甚至货物的随意往来，这难道还不清楚吗？”
  “对，最近所有东西都在涨价，”亚历克珊德拉用一种纯真的方式暴露自己的贫穷，要知道诺维拉和麦伦从来不会在意所谓的“物价”，尤其是在谈论自己的时候，“到底是为什么？”
  “在那些骨头的缝隙和打捞处周围都发现了魔法用的草药。其中有两三种并不能在中央生产，显然是进口草药。这大约就是原因。但始终治标不治本，我想犯罪者并不是傻子，他们不会就这样让士兵发现的。倒不如说现在情况看来，唯一得到好处的只有守城人和收税官们口袋里所装的贿赂……”
  他顿一顿，似乎觉得在王子和公爵之子面前谈起这些不太妥当，也担心亚历克珊德拉会觉得这种话题无聊可怕——毕竟她才是这场午餐的主人。
  亚历克珊德拉则仅仅蹙起眉毛，似乎陷入沉思。
  “怎么了，亚历克斯？”哈乐德看向她。
  “我在圣霖露节的节庆舞会上……”
  “你是说在王宫的时候？”麦伦问。
  “不，我是说王城里放烟花的那两个晚上，在四方大道上的街道舞会。”
  麦伦睁大了眼睛并微微皱起鼻子：“你连那种地方的舞会都参加，但是在王宫里一晚上只能挑三四支舞？”
  “那是两回事，麦伦，你到底还让不让我说？”
  王子一脸不可置信地摇摇头，闭上了嘴。
  女骑士接着说下去：“我在第一晚的时候在城里看烟火时，发现暗巷里有行迹诡异人在护送一辆‘柴车’，而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不被允许送入城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