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凌见到罐头的玻璃瓶子，浮想联翩。
  长短粗细，坚硬程度，简直和本尊一模一样。这说的当然是石大亨的性格。
  最近找上门的人真不少，全都直奔石大亨。有厨师界的老先生刘天行，又有李唐集团的商务部经理，还有黄大师的宝贝孙女，直到眼前这位自信笑容很有感染力的富家少年。
  她听说过得来速集团的名字，清楚这家公司的体量。但出于谨慎，她心存怀疑，甚至留有裴老板是这少年人请来的托这一想法。
  总之，在工厂未来面前，她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祁凌接过瓶子，轻轻放在旁边，对张正初说：“罐头的发明人是石大亨。配方专利上个月刚刚注册，注册人也是他。嗯，同学，你是代表你家里人、还是得来速集团或者是……你自己？”
  张正初肢体语言很拘谨，两只手扣在裤子两侧的中缝，不停揉搓手指，不过拘谨里更多是兴奋。他马上就要达到他的目标了。
  “我很想说我代表我父亲和公司，但我不能骗您。因为我清楚，任何基于欺骗的合作最终都会轰然崩塌，是不能长久的。可如果我说代表我自己，年龄的缘故，很多人又不会信任我。”
  张正初深呼吸，明亮的眼睛紧紧注视着祁凌：“您不一样。自从我见到您的第一眼，我就发现，您不是迂腐的国企领导，这让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人是有灵魂的，它潜藏在眼睛深处，表达在口舌之间，您的灵魂是勇于冒险、不敢落后的战士，而一名战士，势必不会怀疑在干渴沙漠中给他带来清冽淡水的旅者。旅者摘掉了斗篷，露出他原本模样，毫不隐瞒，绝不作假，他不会是在水中下毒的小人，也不会是趁火打劫的奸徒。他是一个渴求回报的商人，是平等的合作者……”
  “莎翁戏剧看得不少嘛。”祁凌笑个不停，她不喜欢与纨绔打交道，可是很欣赏这少年。
  她将发丝拢到耳后。“我可以带你去见石科长。不过呢，从这里到目的地的这段时间，你要认真考虑好，怎样才能让绝大多数人相信你的能力和诚意，不仅是我，还有韩厂长和大大小小的领导，明白吗？”
  “自然懂得，不会让您太为难的。”
  张正初模仿着父亲张乾的沉着冷峻，缓缓点头。嘴角的上扬快要掩盖不住了，微隆的骨骼肌出卖了他内心的喜悦。
  石大亨此时刚回到工厂不久。
  他先回到宿舍，然后抱着个大纸盒箱去食堂借了间厨房。他让老周和盘宜长等在外面，告诉他们说：“我告诉过你们，给你们找一个可靠助手。实力怎么样，你们一会就知道了。”
  这时候正是休班时间。
  门口有几个小姑娘偷偷往里看，看的自然是沧桑俊朗的大叔盘宜长。
  老周还是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堂堂两个狸猫级的大师傅，如果传出去做食堂菜，我们的脸面往哪里搁啊！”
  盘宜长没有所谓。
  他打量着周围，看见一只小蜘蛛爬上皮鞋面，正辛苦翻越。在姑娘们的注视下，他温柔地捡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姑娘们小声嘀咕。
  “大叔好有爱心哟！”
  “我的心在触电！”
  最后，盘宜长攥紧了拳头，面无表情地将手抹在墙壁上，留下淡淡的绿色汁液。
  老周惊愕，小声问：“那不是你同类吗？”
  盘宜长缓缓回答：“你会觉得猴子是你亲戚？我首先是厨师，厨师就一定要保证工作环境整洁。”
  “你那胳膊怎么藏起来的？”老周好奇问，手伸过去在盘宜长身上摸摸索索。
  盘宜长丝毫没给老人家面子。
  “滚犊子！”
  两个人等了没几分钟，石大亨推着餐车，带着一个漂亮姑娘从厨房走出来。老周乐了：“哟呵，大变活人还是现场造人？”
  石大亨轻轻咳嗽：“这是黄雯，黄师傅。”
  黄雯表情似乎有些呆滞，喃喃不停。“不可能，为什么，怎么会，不应该……”
  撞见老周和盘宜长的古怪眼神，石大亨连忙解释道：“她受了点刺激，没事的。”他打开罩子，露出了几样简单小炒。
  石大亨说：“这分别是两位师傅做的菜，你们尝一尝，然后说说更喜欢哪个，各自选一个当你们的助手。”
  餐车摆了四种菜每样两份，都是非常常见的家常菜，分别是紫菜蛋花汤、茄汁鱼籽、软炸黄花鱼和蒸黄豆。
  老周鼻子微微一动，立刻收起嘻嘻哈哈的轻浮：“有两下子，肯定是专业厨师没跑了。”
  盘宜长没讲话，他拿起筷子就要先尝尝鱼籽。
  “慢着！”老周抬起手，问：“是不是先说话的能先选人？”
  “差不多——”石大亨声音还没落地。
  老周窜到餐车旁边，左手勺子右手水杯，边漱口边蜻蜓点水般将八份菜各尝一口，然后指着茄汁鱼籽，抢答道：“我选这个师傅。除了蒸黄豆和蛋花汤差了点火候，这份鱼籽颗颗汤汁饱满，番茄的味道完全沁入其中，既有番茄酸甜的口感，又不失鱼籽本身的微腥。有别于寻常海鲜烹饪类似于水产市场的腥臭，这位师傅用精巧的调味料，烹调出了海风的咸鲜味，酸感切到好处，中和了燥舌的腥味！”
  他看向黄雯。
  黄雯拿厨具的姿势有板有眼，基本功扎实，看上去就知道师出名家。这样水准的菜肴八成是出自于她之手。
  盘宜长懒得和老周争，他细心地一一将其品尝，不时点着头。
  放下筷子。
  他说：“右边的蒸黄豆要好些，左边的海鲜味倒是不错，这应该是以前海鲜楼的大师傅吧？”
  “不管怎样，我先选的左边！”老周理直气壮：“左边那位师傅呢？”他看向黄雯。
  黄雯依旧是神情恍惚，像是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没答话。
  石大亨没多废话。
  他带着盘宜长和老周来到后厨。
  众人看到了想象中海鲜楼的大师傅，正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
  ***。
  看见石大亨。
  大橘喵喵叫了声，跳到灶台，双爪抱起锅铲，还以为石大亨又要让它再做几样菜。盘宜长和老周这才明白为什么那漂亮姑娘心不在焉了。
  黄雯也终于说出了她一直断断续续的低喃。
  “为什么我做菜还没有一只猫好吃啊！”
  “喵~”
  大橘咧嘴，露出了两颗锋利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