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咖啡倾倒在地上，千鸟的裤腿上溅满了液滴，灰色的尘埃已经融进空气之中，再也看不见。
  后灵雨呆呆地看着脚边的杯子，咖啡的洪流已经浸入他的帆布鞋，直到千鸟忍不住低呼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我，我刚刚手里滑了一下。”后灵雨笨手笨脚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于是他的衬衣边角也蹭上了褐色的污渍。
  “没事，反正要回去了，你先换个地方站吧。”千鸟牵着后灵雨的手臂，把他轻轻拉离咖啡聚集的地方。
  看着自己留下的脚印，后灵雨不免有些尴尬，而千鸟坦然地用纸巾擦掉自己鞋子上溅到的咖啡，然后又顺便擦了一下后灵雨的鞋子。
  “你这鞋子现在穿不了了，不如我们先回宾馆吧。”
  后灵雨因为千鸟刚才亲密的动作，有些羞赧，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宾馆就在研究所的旁边，所以后灵雨并没有在湿漉漉的鞋子里忍受多久，因为心事重重，两人在大厅之中就各回自己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后灵雨很快换了一套干净的鞋裤，然后呆坐在床边沉思，之前看到的那一幕究竟有什么含义。
  眼睛的图案对他来讲并不陌生，这甚至附有象征意义。还记得在尘埃降临的第一夜，他在窗台处看到一株灰色的玫瑰，它的花蕊就是一只眼睛，然后是在白色尘埃降临之后，从那垂下的藤萝的花串之中，也是细小的眼珠，而现在在他的咖啡杯之中，灰色的尘埃再次组成眼珠的图案。
  后灵雨这次可以肯定，自己看到的绝对不是幻觉，而且在那眼睛的图案之后，必然有着其他的意思。
  是“注意”，是“监视”，还是仅仅表明有东西“存在”在尘埃之后？后灵雨不想表现地疑神疑鬼，但是他忍不住去妄加揣测，试图去搞明白这一切背后隐藏的意义。
  这是一场推理游戏，他的面前已经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线索，尘埃，植株，眼睛，消失的奚诉……但是还缺少一条脉络，把所有的片段串联起来，到底缺少什么呢？
  “小雨……”一个声音突然从墙角传来。
  后灵雨手忍不住一抖，他一下子跳了起来，转身退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内的顶灯变得幽暗昏或，一个人影站在墙角，低垂着脑袋，双手垂在两侧。
  “谁~~”后灵雨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抖，他盯着墙角的身影，用手在背后摸索着门把手，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失去了控制，好像只能在空中无助地抽搐。
  “是我……”那个身影突然动了一下，它的头慢慢抬起，好像是在追寻着光的方向，最后才把目光集中到门口。它的脸部模糊不清，好像是没有装满水的气球表面在鼓胀变形，但是它的语调和称呼是如此熟悉……
  “苏林？”后灵雨努力控制住不让自己尖叫，但是他说话的语调高得吓人。
  “……”人影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就像是从幻梦与现实的边界中逐渐走出，它的声音飘忽不定，夹杂着生涩的摩擦声。
  “师兄？”后灵雨心中升出一丝希望，他的手已经紧紧抓住门把手，但是现在并不急着打开。
  “.……小雨……”那个人影似乎在试图去看清后灵雨的表情，他的脸反射着诡异的光亮，但是他的声音如此熟悉：“好冷…这里好冷……”
  “苏林，苏林！”后灵雨心中出现狂喜，他下意识地相信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消失在尘埃区中的苏林，恐惧与冲动交织形成的疯狂占据了后灵雨的整个脑海：“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好冷…好孤独…”形似苏林的那个人影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现在似乎在微微发抖，周边的黑暗在逐渐将其吞噬。
  “师兄，你到底怎么了？”后灵雨迫不及待地问道，看着眼前这飘忽不定的身形，难以抑制的悲哀涌上心头。这就是上天的预兆，告诉他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师兄，你在哪里，我去救你出来！”
  那个人影就像是水中的倒影一般突然出现抖动，但是他的脸却高高昂起，尖锐恐惧的叫喊几乎刺破耳膜：“不要回来！不要回来！不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黑暗一下子隐去了他的轮廓，就像是被虚无吞没，或者再次隐入异度空间，那个人影消失不见，就像是他的出现一般毫无征兆。
  后灵雨疯狂地扑了过去，但是在那个角落之中没有丝毫的异样，发黄的墙纸微微卷边，地板上面留下陈年的污渍，还有昨晚掉落的纸巾，揉成一团，塞在角落。这里还有丝毫的印记证明曾经有一个人站在这里，就像是鬼魂向哈姆雷特宣誓复仇。
  冷汗已经浸湿了后灵雨的背部，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难以抑制的激情褪去，肉体却还沉浸在恐惧之中。
  灯光恢复了往常的亮度，房间就和平常一般无二。
  这究竟是现实，是梦幻，还是天启？这是枉死者痛苦的回音，还是超脱者无意识的呢喃？在那荒诞的梦幻之中，苏林是否被寒冷包围，无尽的黑暗里飘荡着永恒的孤独，他最后疯狂的尖叫，是在劝诫自己不要靠近尘埃的恐怖领域，还是让他不要渴求禁忌的学识？
  后灵雨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任凭冰冷的手挤压自己的心脏。
  耳边突然传来“o，solitude”的旋律，手机铃声打破了后灵雨的幻想，他再次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千鸟……”
  “我就在门外，刚刚是你发出的声音吗？”
  当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后灵雨忍不住抱住了千鸟，就像是濒死的落水者死死抓住一条舢板。
  千鸟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部，温柔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恐惧逐渐衰退，千鸟温暖的怀抱似乎又给了后灵雨新的力量，他涨红了脸，忙不迭后退，因为刚刚的莽撞而不敢直视：“没事，没事了，是梦，这只不过是一个噩梦……”
  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