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琛点头，轻轻握着夏青竹的手：“上次在路上，我跟你说下去方便，其实不是方便。”
  “嗯？”夏青竹想起来了。
  有一次宋琛说肚子不舒服，但是当时不是车队停车的时候，没办法就地方便。
  所以宋琛说他出去一下，一会儿用轻功赶上来。
  后面去了大概半个时辰不到，夏青竹虽然疑惑，但是宋琛并没有说太多。
  “那你做什么去了？”夏青竹问。
  宋琛既然这个时候说这些，自然是说明先前并不是去方便。
  果然，宋琛坦白：“上次有几个流民跟着我们的车队，想要劫车。”
  虽然大概率是不会看上宋家的车的，但是当天楚清辞脱队了——他偶尔也会殿后处理一些事，或者去探前面情况不明的路。
  镖局前后，还有两侧都有镖师探路跟侧撩。
  一般能解决的，镖局就会自己解决。
  若是有普通镖师搞不定的情况，就会有人折回来给车队传话，让功夫高深，或者经验老道的去处理。
  楚清辞不在，宋琛发现了那几个山匪。
  原先其实也可以不管的，毕竟镖局处理几个山匪还是可以的。
  但是那样势必也会产生打斗，浪费时间，也容易造成误伤。
  所以宋琛就跟夏青竹扯了个谎，自己去解决了。
  “我去了之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山匪。”
  “是流民？”
  “对。”
  知道那些山匪并不是世代为匪的，功夫不深，也没有多大的势力时，宋琛却并没有太高兴。
  夏青竹略一沉思就明白：“其实平民是最老实也是最踏实的，想必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会上山做山匪。”
  “是，他们的规模不小，半个村子都上山了——山下的农田大旱，收成无几，上面的税费又高。”
  “一个小村子，因为收税的问题跟官兵闹起来了，当场被打死了几个人。”
  “后面的人又去闹事，又死了几个。”
  “青壮年越来越少，而老弱妇孺也因为吃不饱饭，死的越来越多，所以去岁秋收后，他们就上山了。”
  宋琛快速地跟着那几个山匪上山看了一遍——他们居住的山头不高，来去很快。
  见山上果然都是老弱妇孺，宋琛便没有下杀手。
  留下了一点碎银子，山匪们感恩戴德。
  宋琛走前叮嘱：“想点别的办法，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遇到比你们狠的，死的是你们。遇到没你们狠的，那都是比你们还可怜的。”
  夏青竹听了心有戚戚：“这哪儿是山匪啊，这就是被逼上山的。”
  宋琛抱了抱夏青竹，其实还有更惨烈的他没说而已——那几个山匪的村子上的是座小山头。
  其实并不安全，有功夫的人，不到一炷香就能上山下山一个来回。
  这样的地方做山寨，根本没用。
  但是，也不是那些人不想往更高的山上去，而是，那些山上都已经有人了。
  心术不正的，早就不愿意走老实种地这条路了，所以一早抢占了山头。
  而大的村子，心狠的人，也把剩下的山头给占了。
  最后留给他们这批被逼无奈的流民的，就已经只剩这种小山头了。
  他们占着这个山头，是因为其他的山头，都有人啊！
  只不过，前面有些比他们狠心的，已经被镖局料理了罢了。
  就连宋琛，一路也取过几个人的命杀鸡儆猴。
  最老实的村民都被逼成了山匪，其他人……
  这是什么世道啊。
  夏青竹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流民，还有其他的？”
  “有，猎户，很多猎户原本就住在山上的，如果山下不太平，直接封山也是有可能的。”
  猎户对山比普通村民熟悉，他们知道怎么断路。
  “但无论是村民还是猎户，都是求生，走到如今这步，也只能说是形势逼人，可恨，但也可怜。”
  “最狠的还是大山寨跟逃兵。”宋琛道。
  “逃兵？”夏青竹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
  “是，其实边境从十年前就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在打仗了，只不过中原地带的官员粉饰太平，坚决要说边疆平安无事罢了。”
  夏青竹立刻明白过来：“所以东平郡王才会自费养私兵。”
  不是他愿意，而是不得不。
  夏青竹此刻有些沉默，朝廷把边境的人逼成这个样子。
  东平郡王死守一郡，用自己的所有保卫着中原的太平。
  可还有人嫉妒他，弹劾他，怕他功高盖主，杀了他的左右手——金家。
  这世道，黑暗的可怕啊。
  宋琛道：“塞北有东平郡王守着，还算是相安无事，但是其他地方，其实早就已经开战了，只不过是我们不战而退罢了。”
  夏青竹：“退的人……也是无可奈何吧。”
  宋琛点头：“是，没有东平郡王这样的人守着，边疆地区屡屡被侵犯，百姓民不聊生，而士兵因为没有补给，也没办法作战，只能装装样子。”
  “但即便是装样子，以他们的情况，那每战也都是要死人的。”
  而且是白白送死。
  没有任何的补给，根本打不过，上头也不敢管，就算是拼死奋战，也不会战功……
  所以，才会有大把的人做逃兵。
  宋琛跟东平王，还有程家在合谋做的事就是这个——把各地的逃兵吸收进程家军跟东平王的属地驻军当中。
  夏青竹忽然就有些愧疚：“我应该多做些军服，多收些粮食的。”
  国之不国，何以为家。
  宋琛心中也遗憾自己不能做更多，他也想上阵杀敌。
  但是眼下这情况，战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朝廷上的勾心斗角和构陷，被冤死。
  宋琛认真地对夏青竹道：“夏青竹，不要有这种想法，这不是你或者我一个人的责任。”
  宋琛心中虽然也想多做一些，但是他并不想夏青竹也带着这样沉重的负担。
  “你我都知道，十年之后，便是国破之时。”
  这才是中原的命运。
  夏青竹点头，但却依然说道：“我知道，也许最终的结果还是无法改变，但是我一定要做点什么，哪怕只多做一点点，也许就能救下一个人，十个人，一百个人……”
  即便是一千人，一万人，跟整个大明比起来，也太少，微不足道。
  但是，对这一千人，一万人里面的每个人，都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