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琛抬手捂住夏青竹的眼睛：“别看，乖，我带你下去。”
  夏青竹僵硬地点点头。
  她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丝毫声音都发不出来。
  上次帮沈眉君接生，她也是接连做了好几次的噩梦。
  她是真的害怕看到沈眉君死在她面前，她不得不出手。
  可是现在，另一个人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模样死在她眼前。
  她亲眼看到了全过程——树上滑下来一个人，在树的背面捂住了闲汉的脖子，然后掏出匕首，狠狠刺进了闲汉的脖子里。
  嘴巴被堵住的闲汉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直接死了。
  而屋檐下，夏明珠缓缓转身，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可夏青竹笃定，她一定看到了！
  夏明珠如此冷血狠毒，跟夏海林一样。
  被宋琛带着回到破庙里，夏青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死死抓着宋琛的手，浑身发抖：“宋琛，柳姨娘她……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在这样一对心狠手辣的父女手中，柳姨娘如何能够找到生路？
  宋琛心里也知道柳姨娘应该是凶多吉少了，找了这么久，毫无消息……
  宋琛把夏青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轻声安慰：“没事，我们会找到她，如果姨娘真的被……我们会给她报仇！”
  夏青竹的脸紧紧贴在宋琛胸前，眼泪无声地莫如他的衣服里。
  宋琛感觉到胸口一阵滚烫。
  宋琛的手下意识抱紧了夏青竹，脸却看向宋恒那边。
  火堆下，宋恒背靠在破庙的墙上，闭目安神，仿佛对外界的喧嚣全然不知一样。
  但宋琛明白，宋恒什么都知道。
  刚才杀害闲汉的人的伸手，来自于淮南，宋家培养的侍卫。
  在这荒郊野岭的，不是他，那就只有宋恒了。
  夏明珠出事，宋恒为她出头，很正常。
  只是，宋琛不明白，陪自己两世长大的宋恒，为什么会对这一个陌生人下如此的狠手。
  一定要他的性命吗？
  因为宋恒做什么都是对的，宋琛真是有一瞬间怀疑自己。
  是不是他太掉以轻心了，那个闲汉真的该死？
  可是看着怀里的夏青竹，宋琛觉得，不是。
  国有律法，即便是按照律法，闲汉也罪不至死。
  况且，身为官宦之家的宋恒，不会不知道私刑的罪孽之处。
  滥用私刑的人，跟被审判的坏人，有什么不一样？
  宋琛不明白宋恒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眼下的情况，车队里一切如常，安静的仿佛刚才那桩谋杀是假的一般。
  宋琛一边安抚夏青竹，一边死死盯着宋恒。
  不多时，夏青竹在他的安抚下缓缓睡去，宋琛把她交给小圆，才动身，去找宋恒。
  宋恒根本就没睡着——宋琛一站到他面前，他就睁开了眼。
  宋琛对宋恒道：“在这里说还是出去说？”
  宋恒沉静的目光看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恒才道：“出去说吧。”
  两人都沉默着往外走，默契地选择了前面的树林，没有往后院去。
  宋琛心中也是怅然跟愤怒并存，他从未对宋恒那样冷淡的说话。
  可宋恒的表现好像是，他根本不惊讶。
  “为什么？”一直走到树林里，宋琛才转身问宋恒。
  宋恒唇边依然含笑：“什么为什么？”
  宋琛忽然就愤怒了：“大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后院那个人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宋恒道，在宋琛发火前，他说了出来，“是我让人杀的。”
  宋琛的肩膀陡然紧绷起来，他带着痛心的神色看着宋恒：“大哥，你我兄弟之间还需要说这种无谓的话吗？”
  让别人杀的，跟他自己杀，有什么不一样？
  宋恒却是看着宋琛道：“有区别。”
  有些事，他不能做，也不屑于去做，因为他要站在光明的位置上。
  但是这世上总不是什么事都能如他所愿的，如果不能，那就要想办法解决。
  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不是这种解决方式，也会是另一种。
  宋恒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宋琛看着宋恒，仿佛不认识他一样，声音痛苦：“大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爹从小教我们大明的律法，难道你都忘了吗？”
  宋恒看着宋琛，嘴角缓缓浮起一个笑容来：“原来你记得。”
  “那你记不记得，爹说过的陈家庄的案子？”
  宋琛陡然想起来，那时候他还很小，宋大成因为陈家庄的灭门案头疼了好长时间。
  明明找到了灭门凶手，可是因为没有证据，只能把那人放走。
  而之后，是那个人又杀了人，被人当场抓住，才审判入刑。
  也终于承认了陈家庄的灭门惨案是他做的。
  宋琛记得那时候宋恒好像只是沉默，反而是他自己义愤填膺，在外面听了说书，天天回来都缠着宋大成，问他为什么不杀死坏人。
  那时候宋大成跟他说，虽然那个凶手是坏人，但是如果没有证据，按照律法，爹爹也是不能下令杀他的。
  如今事情好像反过来了，问为什么不能杀的，变成了宋恒。
  宋琛盯着宋恒：“大哥，你真的是我大哥吗？”
  宋恒微微笑了笑，却说出了让宋琛毛骨悚然的话来：“这话是不是该我问你？你真的是我弟弟吗？宋琛。”
  宋琛愕然，而宋恒已经转身了：“如果你只是问我那个闲汉的事，我承认，是我让人杀的。本来也没想瞒你。”
  若是想要瞒宋琛，就不会让淮南的人去了。
  宋琛的侍卫都在暗中，那是因为宋琛的人本身就不多。
  他又不是宋琛，他明着带了四个侍卫，暗中的人，未必少过宋琛。
  他可以用别的人。
  用淮南的人，一是做事干净，二，确实没想瞒宋琛。
  因为，他不知道宋琛跟夏青竹还有多少底牌，他也想看看，他的琛弟，还跟从前一样吗？
  宋恒甚至还觉得有一点失望：“你叫我来只是为了问这个吗？我还以为你有别的事要跟我说。”
  宋琛错愕：“别的事？”
  宋恒微微一笑：“是啊，比如，你们为什么知道夏明珠跟我来了，你们知道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