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夏青竹来说，宋琛既是她心动的恋人，也是她唯一的挚友。
  越是靠近，就越是不舍。
  尤其是在夏青竹情绪不好，把对命运的不满都发泄到宋琛身上时，宋琛还能这么迁就她。
  夏青竹有些愧疚，也有些委屈，可怜巴巴地看向宋琛。
  夏青竹圆圆的杏眼里含着泫然欲泣的泪珠，看得宋琛心中一软。
  桂芳她们都知道夏青竹不喜欢屋里有人，把东西备好之后就出去了。
  午后的时光，阳光从窗棱中照进来，屋外，还有鸟儿的叫声，跟几声微弱的蝉鸣。
  微风吹来，画面温馨得不像话。
  看着甚少流露出委屈跟柔弱模样的夏青竹，宋琛的喉头不由自主地蠕动了一下。
  他壮着胆子抱住夏青竹。
  “青竹，我希望你知道，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在这里只有我，所以有些话你只能对我说，没关系的，我愿意听。”
  “但是……你可以尝试着相信我，我不只想做你的保护者，我还想跟你一起改变这里的陋习。”
  夏青竹被宋琛认真的神色打动了，她抓住宋琛，眼中有一丝期待。
  “你也觉得这些是陋习？”
  宋琛点头：“当然！”
  他以前没有说出口，是因为他有那么一丝丝……不好意思。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已经不傻了的时候，他不是也仗着纨绔的身份，随便欺辱普通的小老百姓——比如夏青竹吗？
  他是后来才知道夏青竹是真的痛恨这种行为，可不是什么欲迎还拒。
  所以在知道夏青竹的想法之后，宋琛就有些怂哒哒的。
  每次夏青竹无意流露出这种情绪的时候，他都只缩在一旁听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争取让老婆大人不要那么讨厌他。
  但是越是跟夏青竹相处，他就越是心动，越是珍惜。
  刚开始的那一点不好意思，也就越发变成胆怯了。
  夏青竹的种种思想，虽然她不是经常放在嘴上，可是她对每一件事情的态度都是如此展现的。
  就如同对她身边的丫鬟，桂芳桂园几个。
  夏青竹从来都是鼓励她们多学一些，多去外面走走，不要只把眼光放在眼前的小院里。
  夏青竹想用这几个丫鬟来向世人证明，女子也可以争取更多的机会，女子也有不俗的才能。
  而且宋琛觉得她已经成功了一半。
  比如现在各个铺子里的掌柜每个月的账册，都要交到桂枝这里来。
  桂枝现在看账查账汇总的本事，是那些老掌柜都自叹不如的。
  桂兰也是，自从他们的布庄开了之后，桂兰便做了布庄的师傅。
  每隔三日就要去布庄授课。
  虽然教的也还是那些女子，但是现在出门大家见到她，也都会喊一声桂兰师傅。
  起初只是桂兰在布庄里教授的那些女工。
  但是后来，女工的孩子、女工的丈夫、女工的爹娘，也都逐渐称呼她为桂兰师傅了。
  其实大明并不限制女人外出做活。
  可是在大家的眼里，通常女人能干的活，要么便是帮着家里或者帮着夫君做事，要么便只能做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工，比如洗衣妇之类的。
  厨娘跟女医能够稍微好一些，但是厨娘在厨房里也是被男厨子打压的。
  女医就更难了，又要被世俗规矩约束，不能如男大夫一样洒脱，又没有多少人信任。
  而且女医当中还有一条莫名的鄙视链，比如，女医就看不起接生婆。
  这种境况之下，几乎没有女子能够被大家称为师傅。
  大家也没有想过要拜女人为师。
  可是夏青竹手里的人，几乎个个都有桂兰这样的本事，和被人尊重崇敬的能力。
  宋琛抱着夏青竹道：“夏青竹，你试着相信我，虽然我也还有很多问题，可是我愿意跟着你一点点去改变。”
  “但是，我也希望你能为了我，或者说为了你自己改一些。”
  夏青竹一怔：“改变什么？为了我自己……这是什么意思啊？”
  宋琛认真道：“我知道你很不喜欢这里，我也从未问过你从哪里来，但是我知道你来的地方一定跟这里很不同。可是如今你既然已身在这里，便尝试着去适应它。”
  “夏青竹，你不需要被它而改变，但是你不能被它伤害——有些东西，在能力不足的情况下骤然反抗，只会迎来伤害。”
  宋琛是第一次跟夏青竹这样严肃的讨论这个问题。
  夏青竹十分震惊，她看着宋琛语气里有些犹疑：“能力不足的情况下……反抗就是自我伤害？”
  宋琛点头，果然，夫人比他会说多了。
  夏青竹脑子里仿佛突然有一道闪电，劈开了那些让她痛苦不堪的混沌。
  她所有的纠结便是痛恨这个时代让她丧失了自由。
  可是今天宋琛说的话让她豁然开朗。
  是啊！她已经来到这里了，也没有办法再离开了。
  那她就必须打起精神来接受这里，适应这里。
  是的，不只是为了对抗，也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一味的抱怨是没有用的，事情不会因为抱怨而改变。
  不光是她和宋琛想做的那件事，还有她自己的身份跟命运。
  之前她一直想着她能够帮助宋琛，做他的合作伙伴，迎接这个朝代的黑暗。
  可是她一直没有对自己的命运看透，总是带着一股拧巴劲反抗。
  但现在她明白了。
  宋琛说的对，也许这个朝代女人的命运一时无法被改变。
  可至少桂芳桂兰桂芝桂圆几个人的命运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即便有朝一日，她们不在夏青竹身边了，不在宋府当下人了。
  她们去到外面依然有一技之长，有立身之本。
  没有人能够完全的去改变这个时代，她也不能。
  她一直因为这个时代不能被彻底改变，就沉溺在痛苦的情绪中，可她忘了，便是她来的地方，也不是所有都是好的。
  只要有一丝丝改变，那就是成功。
  宋琛一边抱着夏青竹，一边艰难地控制自己心猿意马的想法，打量她的神色。
  见夏青竹听进去了，宋琛终于松了一口气。
  冷静了一下，也跟夏青竹说了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