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把夏青竹当成是女大夫了，虽说少，但也不是没有。
  只是女大夫们为了站稳脚跟，一般也是不肯“自甘堕落”做接生这些事儿的，生怕从此以后就被人当成接生婆了。
  这是复杂的时代限制。
  两个产婆心中有数，反正生不下来她们也是落不到好的，所以对夏青竹是绝对服从。
  夏青竹也不跟她们计较这些话语里的陷阱，反正她要是为了安稳也就不会站出来了。
  她只是不愿意看到无辜的人死去而已。
  沈眉君是道德有亏，可是她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违法的事情，法律都没有判她死刑，夏青竹不能接受自己学医却在这种时刻退缩，见死不救。
  有了产婆的帮忙，夏青竹动手就更快了，约莫一刻钟的时候，沈眉君的脸色已经好转了。
  刚才还苍白如纸的双唇现在看起来有一些血色了，身上也有了力气，双腿再次曲起，作出生产的姿势。
  两个一个产婆在肚子上用力，另一个产婆在沈眉君腿边接生。
  夏青竹握着沈眉君的手，鼓励她，教她呼吸，吐气，用力，
  没过多久，下面的那个产婆伸手摸了一下，试探到了位置，便惊喜道：“快了，快到这儿来了！”
  沈眉君听到之后，忍着剧烈的疼痛，按着夏青竹的指示用力。
  可是到底还是折腾了太久，始终用力不对，又一刻钟过去了，孩子还没有生下来。
  夏青竹当机立断：“给她侧切。”
  沈眉君的眼泪滚滚而下，她不懂侧切是什么意思。
  刚才夏青竹大致给她解释了一下，大约就是……在她生孩子的地方动刀。
  她只以为从此她就没有了做女人跟做母亲的资格了。
  她不想，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产婆犹豫半天不敢下手，夏青竹也顾不上跟沈眉君解释，立马接过产婆手里用她自己蒸馏的酒精消过毒的剪刀：“我来，你们看着！”
  兴许以后她们也会给其他的人接生，未必不会遇到难产的情况。
  剖腹风险太大，侧切能够帮助生产。
  夏青竹果断的在沈眉君生产的地方划了两刀，让产婆在顺势按摩肚子，另外一个产婆在下方摸索，拉住孩子往外使劲儿。
  没过多久产婆就叫起来：“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
  夏青竹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好像虚脱了一般。
  而支撑已久的沈眉君更是在听到这一句之后，彻底昏死过去。
  生下来的孩子瘦瘦小小的，比小猫大不了多少，产婆一只手就可以托住，明显个月份不足的早产儿。
  浑身也是青红一片，看着就危险，关键是，没声，哭都没哭。
  产婆立刻把孩子翻过来，几颗心才落地——孩子还活着。
  对付新生儿产婆有办法，夏青竹就不管了，把孩子交给两个产婆负责。
  产婆把孩子拎到一边倒吊起来，拼命的拍孩子的脚板心，想让他换气哭出来。
  夏青竹这边则紧张的给沈眉君时针，她不会把脉，但是光从脸色上就看出来沈眉君已经毫无求生欲了。
  夏青竹厉声道：“沈眉君，你就是要死，总也得死个明明白白吧！你现在连被什么人害的，他为什么要害你你都不知道，你就肯这样死去吗！”
  “你要是这么没用，我看不起你！”
  沈眉君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这些。
  她生产生到脱力，孩子出来的那一刻，好像身体里的负担终于卸下来了。
  情人的背叛，孩子的出世，还有未来要面对的风险更痛苦，每一样都让她不想再醒来。
  不想去质问跟她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表哥为什么要害他。
  也不用再去面对孩子了，孩子出生了，宋家自然会好好养他。
  也不用担心东窗事发，名誉尽毁了。
  不想，不愿意，不用……沈眉君昏昏睡去，觉得自己可以不再醒来了。
  可是，夏青竹一直在她耳边说话，字字诛心。
  沈眉君捏紧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睁开眼。
  夏青竹目露惊喜：“你要活着！活着！知道吗？”
  “你不活下来，就不能跟渣男对峙，没有人知道是他害的你，也许他以后还会害你父母，害你的兄弟姐妹，甚至你的儿子！”
  “你不活下来，你儿子就孤苦无依，宋家如果不知道也罢了，可是你别忘了，还有渣男，还有你身边的丫鬟婆子跟绸缎庄的人，他们都知道。你不活着管束他们，你猜他们会不会说风言风语，害了你儿子？”
  为母则强，刚才还毫无力气的沈眉君忽然迸发出一股力气来，咬牙挣扎道：“不……我要活着！”
  沈眉君话音刚落，产婆那边也有了成果。
  孩子如猫儿一般细小的哭声传来：“呜哇呜哇呜哇——”
  沈眉君呆住了，一动不动，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盯着产婆欢天喜地地拍着孩子，给他擦拭身上的脏污。
  良久，沈眉君的眼角滑下一滴眼泪。
  夏青竹看着她有了一丝血色跟求生欲的面容，终于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床边。
  “我要走了，后面的事自有产婆跟大夫来，你好生听着就是。”
  夏青竹不能久留了，孩子生了，满府的人都要来，甚至宋大成官场上的同僚、江宁县但凡有点儿权势家产的人，都会闻讯而来的。
  她必须露面了。
  沈眉君拉住她，嘴唇艰难蠕动：“谢……谢谢你。”
  夏青竹笑道：“没事，你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夏青竹在宋恒的安排下，悄悄离开东院。
  这会儿府里的人几乎都在东院跟主院这边，夏青竹离开没人关注。
  一直走到游廊转了两个弯，彻底看不见人的时候，夏青竹忽然落入一个人的怀抱之中。
  宋琛用斗篷裹住夏青竹，满眼的心疼。
  “我后悔了。”
  夏青竹靠着宋琛，才觉得有了支柱，刚才的胆战心惊跟生死时速让她虚脱，可她还不敢停下来，不敢露出一丝疲惫。
  只有在宋琛身边，她才可以坦然地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