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宋琛立刻问道。
  夏青竹闭上了眼睛，抬手指了指方才夏海林逃窜的方向。
  夏海林逃了，但是他逃走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去找柳姨娘。
  这一刻夏青竹有些后悔，夏海林残暴如此，为了御厨膳谱不择手段，这么多年柳姨娘能够把“她”保护的这么好，一定受了很多很多苦。
  可是现在她又让她陷入了危险之中。
  夏青竹的眸中是无尽的痛苦与后悔，她抓着宋琛的手，宋琛明白：“我这就让大哥带人去保护柳姨娘，你先别动，大哥，大哥你快去叫大夫来！还有，找东林街的孟大夫！”
  孟大夫是程昱介绍的，不是当街坐馆行医的那种，但是医术当真了得，且对一些非常见的伤跟毒很是了解。
  宋琛抱着夏青竹，见她除了血流的厉害之外，手上露出来的部分都是红肿一片，似乎是被什么毒物给侵扰了。
  宋琛咬牙切齿：“叫我知道谁给你下的毒，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夏青竹：“……”
  我谢谢您嘞。
  宋琛抱着夏青竹从树林里出来了，但是见她虚弱，也不敢带着她骑马乘车，只能临时找了个地方安顿夏青竹——那间破庙。
  这里毕竟是荒山，除了一座废弃多年的破庙，什么都没有。宋琛身边虽说还有十来个护卫，但却不敢盲目让他们追出去，毕竟不知道夏海林到底带了多少人。
  宋琛焦急地看着宋恒带人离去的方向，又叮嘱身边的护卫，“把火升起来！不要惹来野狼，那边追不到就算了，先要保证夫人的安全！”
  靠在宋琛怀里，夏青竹觉得没有那么怕了，脖子上的血止住了，但是身体还是越来越虚弱。
  宋琛抱着她的手也越来越紧，像是能够感受到她在渐渐离去一样。
  夏青竹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一幅幅画面，那些画面里，“她”总是在欺负宋琛，让他背书，让他学着另一个人的做派。
  夏青竹呢喃开口：“宋琛……”
  “在，我在，别怕，大夫很快就来了。”
  夏青竹轻轻摇头，宋琛心急如焚，他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问夏青竹，但是夏青竹伤的这样重，说话艰难，他不敢，不敢让夏青竹再多用哪怕一分力气。
  可夏青竹的目光却好似有很多话想说一般，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知道是愧疚还是怜悯，轻声问他：“宋琛，你恨我吗？”
  宋琛一怔，用力摇头：“不恨，没有，我没有恨过你！”
  夏青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上辈子也不恨吗？”
  她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说的话，但是此刻身体里好像有另外一个人，促使她发问一样。
  宋琛震惊，他看着夏青竹，不敢置信。
  “恨吗？你恨我吗？”夏青竹艰难地重复着问。
  宋琛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不恨，不恨，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上辈子那样的情况，如果我不学会那些，可能我们都活不了，你逼我，却是在让我活下去。我明白，我都明白。”
  宋琛醒过来之后，再看上辈子的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人活着，越来越沉重，但是有些事情，却看的越来越明白。
  夏青竹忽然就笑了：“其实我是为了我自己……你活着，我才能活着，但是，你不恨我，那就好……我不想你恨我。”
  漫长的岁月中，他们是巨浪之中相依为命的小蝼蚁，她对他的嫌弃跟痛恨，也逐渐变成了依赖。
  只是她没有机会了，老天不会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她一直没有走，就想等着这一刻，问问他，恨不恨她。
  宋琛摇头，但是这一刻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不可能的想法：“你……是谁？”
  “我是夏青竹啊。”夏青竹微笑道，只是眼皮越来越沉重，快要睁不开了。
  宋琛忍住心中的巨震，轻声问道：“你是上辈子的夏青竹吗？”
  可夏青竹只是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宋琛，你能活着，真好，她……”
  夏青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是依然坚定地说了下去：“她很好，但是她心里有很多不安，很多害怕，跟那时候的我一样……”
  宋琛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明白这时候跟他说话的人是谁了，可是他不敢相信。
  脑海中闪过一幕又一幕的画面。
  上辈子的她，脾气暴躁，性格别扭，新婚当夜就把他打了一顿，对他说：“要不是看在宋家有钱有势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嫁给你一个傻子吗！”
  “滚开！别碰我！”
  “你睡地上！敢到床上来我打死你！”
  那时候的她，是真的嫌弃和抗拒他，宋琛从一开始就怕她。
  但是这辈子的她，虽然总是怒吼着说：“宋琛你脑子有毛病吗？不会走门啊！”
  “宋琛！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宋琛你是不是蠢？这药是能喝着玩儿的吗！”
  可宋琛却越来越相信她，每次出了事情，来找她，好像就什么都能解决一样。
  她们是不同的。
  宋琛沉默半响，看着怀里的人，还是摇了摇头：“我没有恨你，要说恨，只是恨自己痴傻无能，眼看着宋家萧条覆灭，无数百姓惨死，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甚至还要看着一道道的命令从自己口中说出，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盖上大印，将事情推到更可怕的一面。
  他恨的，是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跟他作为傀儡带来的一切祸端。
  夏青竹的眼泪也掉下来了：“不，那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贪生怕死，为了自己活命，牢牢抓着宋琛为那人办事，宋琛是不知道那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可是她却一清二楚。
  在临时前，巨大的愧疚打垮了她，那时候她想着：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如果换成另一个人，是不是就会好一些？
  命运的齿轮转动，人生悄然发生变化。
  “夏青竹”流着泪，眼神却越来越模糊，宋琛感受到自己怀中的人越来越冰冷，越来越轻，好像再也抓不住了。
  宋琛目眦欲裂，他死死抓住怀中人的手，声音嘶哑：“她在哪儿？”
  “夏青竹”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她死了，我才能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