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欠下了恩情，但不是人命债。
  “即便你娘舍命救了我们，但我姨娘这些年待你不薄？以夏夫人的手段，你能在后宅中活着长大，我姨娘没少费心思。你娘绝望之下的善意跟托付，不是你可以肆无忌惮伤害我们的缘由。”
  夏青竹冷静地说着，柳姨娘抬起头，目光里有些愧疚，又有些疑惑。
  好像青竹说的有道理？
  夏红杏目光闪烁不定，她当然知道这不是人命债，可是只有这么说才能引得柳姨娘愧疚，放她一马。
  夏红杏质问：“你说柳姨娘对我好，可她终究没护着我，让我被夫人送去了火坑！”
  夏青竹看着她，眼神中不知是可怜还是可恨：“你当年离府时，十四岁了吧？我如今十五岁。”
  夏青竹一个字也没多说，可夏红杏突然就明白了。
  只相差一岁，可夏青竹为自己谋划，挣脱了那个牢笼，有了自己的铺子，能够养活自己。
  而她当年虽是夫人设计的，可她也并没有拼死反抗求助，甚至怀着一丝莫名的期盼离开夏府后宅，去了李家。
  因为她以为，离开了夏家，她就不会再受苦了。
  可是最终，她离开了夏家，也不过是进入了另一个“夏家”的后宅而已。
  从头到尾，她没想过靠自己。
  她错得离谱啊。
  夏红杏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夏青竹把宝儿递给柳姨娘，才对她说：“从你离开青楼，到现在宝儿出生，足有一年多的时间，李家没去找你，夏海林三言两语，你就信了？”
  夏红杏脑子一嗡，瞬间呆住。
  是啊，若是李家一年多都没找来，任由她流落在外，又怎么会把宝儿接回去？
  可是——
  夏红杏急急抬头：“但是老爷会跟他们说的！”
  夏青竹没回答，夏红杏急过头冷静下来，自己想明白了：“老爷不会去说的，就算说了，李家也不会认的。”
  被卖去过青楼，怀孕的时间又那样巧合，便是她说是李老爷的，又有谁会信？
  况且，李老爷过世后被卖的也不只是她一个姨娘，那些还小不懂事的庶子庶女不也被卖了？
  李家根本就不会来抢宝儿的！
  夏红杏想明白这节，呆坐在地上，只觉得自己从头错到位。
  她看着宝儿，眼泪直流：“对不起，姨娘，青竹妹妹，我对不起你们……我太糊涂了。”
  说完，朝她们磕头：“我错了，但求你们留我一条命，不要报官，不要让我跟宝儿分开。往后我做牛做马报答你们，求求你了，青竹妹妹……”
  夏青竹叹了口气：“你起来吧，希望你是真的想清楚了。”
  夏红杏惊疑不定地起来，柳姨娘把宝儿递给她，夏红杏忽然就嚎啕大哭：“我的宝儿，我……谢谢你们，我往后再也不会了。”
  夏青竹看看柳姨娘，又问夏红杏：“你真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要你下毒？”
  夏红杏一边哄着宝儿，一边回想：“老爷说你们是偷了府里的银子出来盘下的铺子，为了给你们教训，才要坏你们生意。”
  “没说对我们动手？”夏青竹抓住关键点。
  夏红杏摇头：“没有，对了，老爷还说了，这药一定要下到井水里去，别错放了，虽只是腹痛泻药，可若一次吃的太多，也会出大问题。”
  夏青竹点点头，又问夏红杏：“行，我知道了，那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夏红杏脸上一片茫然，可这茫然又慢慢慢慢汇聚成一丝坚定：“我去牙行，找短工，我可以给人洗衣服做饭，工钱可以少一点，只要能让我带着宝儿就行。”
  夏青竹这才垂下眼帘，略略露出一个笑容。只是没让夏红杏看到罢了。
  “你先留在这里吧，等我查清楚夏海林为什么害我，说不定还要你作证，你敢吗？”
  夏红杏先是害怕，她怕老爷伤害宝儿，可是到底还是心里的那一丝愧疚跟清明占了上风：“我愿意……”
  说完，眼泪却还是掉下来了，在她眼里，夏老爷跟夏夫人就是能主宰她生死的人，作证揭露夏老爷，便是不死，只怕往后又要落入那火坑之中了。
  可这是她应得的，她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
  夏青竹等她哭完才说：“看在姨娘的面子上，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照旧跟夏海林联系，就说已经下毒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夏红杏惊讶到结巴：“这样也、也能行吗？”
  “当然行，反正今天铺子也开不了了。”夏青竹道。
  不行也要行，夏青竹不想这么被动，她得知道夏海林到底想做什么。
  赶他们出府，断他们生路，若只为出气跟惩罚，是不是太儿戏了些？
  背后还有别的目的吧？
  这边夏青竹说完，柳姨娘才松了口气，扶夏红杏起来，却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怎么糊涂成这样，还不如你妹妹明白事。”
  夏红杏愧疚不已：“姨娘，是我错了，我……”
  柳姨娘把宝儿抱回给她：“我说把你当亲闺女，就当真是把你当亲闺女，当年也是我没看顾好你。”
  夏红杏红着眼眶：“姨娘，我错了，往后我再也不做这糊涂事了。”
  其实这阵子她跟夏青竹和柳姨娘一起住，心里不是没有过犹豫的。
  夏青竹对她的态度不算明确，但对宝儿却是真心实意地好。
  夏青竹自己身上穿的都是粗布麻布衣裳呢，却给宝儿买了最好的细棉布回来做小衣裳。
  她是猪油蒙了心，又被夏海林恐吓，生怕宝儿被夺走才动手的……
  夏红杏这边哭着，小圆一脸懵：“那咱们今天不开摊子了吗？”
  夏青竹一挥手：“对，不开了，今天放假。”
  小圆发愁：“不开摊子咱们交得起租金吗？”
  小圆有时晚上见夏青竹算账，也听她说起过，租金跟户税，柴米油盐，鞋袜衣裳，被褥枕席，这眼看着要入夏了，什么都得置办。
  夏青竹哭笑不得，没想到才十三岁不到的小圆，已经早早的感受到了房奴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