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竹让小圆把药匣立起来放好，老人听见了，坐在最上方的塌椅上悠悠开口：“何必整理，横竖这里也不会有人来。”
  宋琛沉默片刻，开口问道：“敢问您是宋家哪一辈的老祖宗？”
  老人微微睁眼，似水似醒：“宋家？如今的宋家吗？只怕论起来，我也算不上你们的祖宗。”
  “什么意思？”
  夏青竹觉得老人这话好生奇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老人没有承认，但是这否认的话里，似乎还带着条件。
  什么叫现在的宋家？
  老人闭唇冷笑：“真正的宋家已经亡了，我不过是个苟活在这地洞里的疯子罢了。”
  宋琛心中已然有了猜测：“您是前朝宋家皇帝后代？”
  只有前朝宋家皇室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不能否认他们是宋家人，但是也的确不是外面这一支已经投靠了李家王朝的宋家人的先祖。
  那人微微睁眼：“小子，你又是宋家什么人？”
  宋琛诚实回答：“我是如今宋家第二十三代后人，我父亲是宋大成，我祖父是宋元丰。”
  老人眯起眼睛，似乎在想这是哪一代了，但是倒是没想多久：“你是宋恒？”
  夏青竹愕然，这老人竟然知道宋恒的名字？
  “不，宋恒是我大哥，我是宋琛。”
  “宋琛？”老人细细想了想，脸上倒是出现了从阶梯旁离开的第一个动容表情。
  “你爹我认识，二十年前来过，那时候他刚有你大哥不久，不过你又是何时出生的？”
  宋琛说了年月，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可是说了之后，老人的表情却越发纠结：“不对，不对……李朝一百八十四年，你大哥四岁之时还没有你才是，若是有，你父亲应该会说的。”
  每年送下来的族谱也应该会有的。
  宋琛无奈道：“其实我也不能很肯定，因为我才刚刚发觉自己的身世有异，我正在查……”
  “你说什么？”歪倒在塌椅上的老人骤然起身，身子往前倾，脸上的肉都在不可控制地发抖。
  宋琛被他这癫狂的模样震骇，下意识拉着夏青竹退后一步。
  “我只是存疑，还在查……”
  他现在还没收到宋大成的来信呢。
  可是这老人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直接从高台上的塌椅前跃步过来。
  老人看着头发已然全白，可是这一身功夫却不容小觑，宋琛竟然没有躲开。
  情急之下宋琛只能放开夏青竹，自己朝另外一个方向去。
  老人跟了上来：“你再说一次你出生何年何月？”
  宋琛只能说了，老人抓着他，问已经被吓坏了的夏青竹他们：“你们可亲眼见到他出生之时？”
  夏青竹强自镇定：“老前辈，我们都与宋琛同龄或者比他小几岁，自然不可能看到他出生时的景象。”
  老人听到这话，也不再搭理他们，只把宋琛反过来，一手撕开宋琛的衣服。
  宋琛今天为了出门方便，虽然没穿大氅，可是身上的衣服也不是轻易能教人撕开的。
  这老人也不知道年岁几何了，手劲如此之大，宋琛的几层衣裳在他手里没有躲过三个回合。
  老人把宋琛后背上的衣服撕开，宋琛被迫还手，夏青竹却突然明白过来：“你是不是在找他后腰上的一块胎记？”
  老人立刻回头：“你知道？”
  夏青竹往前站了一步：“他是我相公，我知道，他后腰上有一个胎记，是暗红色的，大约有一指宽，两指节长。”
  夏青竹一边说，而老人此时也已经看到了宋琛背部靠下，后腰上方的胎记。
  暗红色，一指宽，两指节长。
  老人松开宋琛，跌跌撞撞往后退，宋琛皱眉，闪身离开老人身边，回到夏青竹身旁。
  贵启贵久连忙拿出皮毛大氅给宋琛披上。
  夏青竹紧紧握住宋琛的手，或许，他们有机会知道宋琛的身世了。
  果然，老人兀自呢喃，又哭又笑，时而发疯狂奔，时而掀翻身侧所有物品，可有时又冲到宋琛面前。
  不顾宋琛阻拦，跟他眼对眼，鼻子几乎都挨到了鼻子一般，死死盯住宋琛。
  宋琛心中紧张，却并不害怕，他已经看出来了，这老人虽然行为疯癫，可并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意思。
  便是偶尔有错手，也是因为太过激动导致的。
  宋琛他们等着老人发了约莫半刻功夫的疯，才等到他冷静下来。
  老人清醒过来，看着宋琛哈哈大笑，一步一步往前：“没想到我这么个老疯子竟然还留下了后人，没想到啊没想到。”
  宋琛跟夏青竹俱是一震，这次轮到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老前辈，你说什么？”
  那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是：“还看不明白吗？你是我的后人！我是你爷爷！”
  这话陡然听起来像是在骂人。
  可已经对宋琛身份存疑的夏青竹跟宋琛却立刻明白过来。
  “老前辈，你是说，你是宋琛的祖父？”
  夏青竹见宋琛脸黑成炭，只能她开口发问。
  老人热泪盈眶，嘴唇哆嗦着：“是，但是我不知道……我以为你跟你爹娘一起死了。”
  说完倒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立刻就拉着宋琛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大家连忙跟上，跑到另外一个房间，才看到三坛骨灰，上面写着两个名字，其中一个叫宋瑞，看起来更小一些。
  老人捧着那坛骨灰，手都在发抖，他看着宋琛，一边流泪一边说：“我以为这个是你，我以为这个是你……”
  而宋琛却是看向另外两个刻着名字的骨灰坛，有些茫然：“这里面的，是我……爹娘？”
  原来，这老人家便是前朝宋家皇帝的后人。
  当年李家攻进皇宫后，死伤无数，但是当时的一位已经投降的王爷，却悄悄用一个宫人，换下了宋家皇帝的幼子。
  然后带着皇帝幼子跟自己的家人逃出京城，回到淮南祖宅。
  宋家人一直都知道，这里才是宋家发迹的根本，只不过为了扰人视线，所以宋家做了皇帝之后，历代皇帝就再也没有回过淮南。
  可是每一任皇帝最信任的兄弟王爷，都会被指到这个地方来。
  倒是也无人生疑，因为这里原本就是宋家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