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主动权还掌握在老爷子手里，宋琛即便对老爷子有很深的怀疑，现在也不好表露出来。
  而事关重大，他也不能在这种场合上多说什么。
  所以只能跟着其他人一起，努力展现自己，争取一个能让老爷子单独接待的时机。
  幸好老爷子没有继续玩欲擒故纵那一套，大概是把他们晾在淮南一个多月，已经足够了吧。
  宴席过后，老爷子跟诸人约好时间，每个人都拥有单独的见面时间。
  宋琛跟宋恒也一样，离开之后没走多远，大家分开，宋琛就停住了脚步：“大哥，我还是要回去问问老爷子。”
  “问什么？”
  “问他想做什么。”宋琛觉得没人能比老爷子更沉稳，所以不打算跟老爷子玩沉稳这套。
  他就是要直接问。
  宋恒皱眉：“你现在还不是老爷子选定的继承人，你确定就要这样直接问？”
  就算是对宋家庄的规模心中生疑，可终究也该等到老爷子认可吧。
  毕竟，生疑是一方面，谁对着这样巨大的财富跟权势不动心？
  有了这些势力跟人，还有背后支撑着这些的一切，都足够撼动朝廷跟皇权了。
  宋恒的想法跟宋琛稍稍有些不一样，他并不觉得老爷子是里通外国。
  而是觉得老爷子经营如此庞大的宋家庄，就是为了提升自己的能力，能够在皇帝面前说上话。
  他觉得淮南，宋家庄，就是宋家能够一直延续帝师世家的资本跟底气。
  他想要得到这一切，但首先要通过老爷子的考验。
  不然在这里，连一个管事的地位都不输于他们，他们除了得到老爷子的认可之外，没有半点办法接手宋家庄。
  宋恒想要徐徐图之。
  可宋琛拒绝：“大哥用什么办法是大哥的事，我用什么办法是我的事。”
  宋恒劝不了他，宋琛会武功，轻易从宋恒身边脱身，朝着老爷子的宅子去了。
  宋琛去而复返，老管事好像并不怎么惊讶，开了门，看见是宋琛，就说：“琛少爷跟我来吧。”
  宋琛倒是有些意外：“你知道我要来？”
  老管事的头发比老爷还白的厉害，腰背也都佝偻了，闻言无声地笑了一下：“老爷料事如神，知道你肯定会回来，让我在这儿等着的。”
  宋琛心下惊讶，要知道他离开前还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回来闯一闯。
  他当然明白宋恒说的徐徐图之。
  他现在过来，很冲动，但是他必须要先问清楚一件事情。
  “宋子清到底在做什么？”宋琛看到老爷子，也没花功夫说废话，直接开口问。
  宋老爷子老神在在：“做他想做的事。”
  宋琛难以置信：“你知道他在做什么都不阻拦？”
  宋老爷子抬起满是皱纹的眼皮看他：“我如何阻止？我也没阻止你想做的事。”
  宋琛一凛：“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将案几上的一份卷宗递了过来：“西北程家军，还有东平王最近都在开始囤积粮草，这事，有没有你们的手笔？”
  宋琛沉默片刻，点头承认：“有。”
  宋老爷子看向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有选择我，而是选择程家军跟东平王？”
  无论宋琛要做什么，他身为宋家子弟，第一时间想到的都应该是淮南宋家祖宅才是。
  可是宋琛没有选择宋家，反而是选择了两个看起来跟他根本没有什么关系的势力。
  这也是为数很少让老爷子有些琢磨不透的地方。
  宋琛当然没办法跟老爷子说他活过一辈子了，知道十年后中原的处境，也知道程家军跟东平王为了保卫家国都做了什么。
  他信的不是这一世，而是上辈子他们做出的牺牲。
  或者说，即便他选择程家军跟东平王带了赌的成分，但他可以肯定一点——他不相信宋家。
  “我不相信宋家。”宋琛说道。
  宋老爷子微微一笑：“为什么？”
  宋琛沉默片刻，说道：“因为人性。”
  “人性？”
  “是的。”
  夏青竹跟他曾经探讨过这个问题，但凡是人，总要图点什么。
  宋家做了至少四代帝师了，老爷子往上还有三代，看样子延续到第五代也不会是什么问题。
  可是这样一个家族，清名在外，多可笑。
  朝廷上甚至没有宋家人担任四品以上的官员。
  这样一个家族，他们身居高位，能够从天子年幼时就影响他的一举一动，维持了足有百年，可是他们竟然一点儿都不贪心，一点儿别的都不求。
  可能吗？不可能的。
  使出反常必有妖，越是有清名，越是说明背后所图甚大。
  宋琛说：“我只是不相信人性。”
  夏青竹说她来的地方，是个人人都很自私，但是也很坦诚的地方，求财，求名，求什么的都有。
  宋家又不求财，又不求名，身在君王侧，两袖清风，怎么可能？
  便是一代可以这样做，接连四代人都是这样，怎么可能？
  宋老爷子低声重复了一下人性两个字，点点头：“也对，或许我们应该表现的更加贪财贪名一些，但这样就不容易让皇帝们放松警惕，延续我们的机会了。”
  “你想要的是什么机会？”宋琛沉声问道。
  “一个，光复的机会。”宋老爷子竟然很坦诚。
  宋琛都没想到宋老爷子会这样就说出来，宋琛难以置信：“光复什么……前朝吗？”
  能够用光复两个字来说的，只有前朝了。
  宋老爷子坦然笑道：“其实你十八岁之前，我并没有你太多的消息，我甚至真的相信了你是个痴傻儿——即便不是痴傻，但是如果没有能力从王氏手中逃出，那也属于蠢笨一类。”
  宋老爷子眼里带上了欣赏：“但是我现在对你刮目相看，你比我想象的更为聪明。”
  宋琛不敢置信：“前朝已经灭亡快两百年了！”
  大明不好吗？即便这两年旱灾，边境冲突不断，可终究大明的百姓还是安居乐业的。
  现在还想光复前朝？为什么？
  便是有前朝人流传下来，可是两百年了，不够他们对大明产生感情吗？
  至少以宋老爷子的年纪推算，他跟宋琛一样，是完全生于大明朝，长于大明朝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