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竹没管那些官员，直接按她跟宋琛的安排，让流民在城外修起了沟渠。
  有上辈子个人承包制的基础在，夏青竹直接让人出去在城外五十米的地方，画格子。
  一米见方的格子，跟城墙平行，画了好几里。
  然后夏青竹吩咐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个人能够登记画押，认领格子，工具我们来提供，但凡是挖一米的，当天供应稠粥一顿，还能领半斤粮食。”
  半斤粮食，吃不吃都随那些人。
  这一条比稠粥还吸引人，毕竟，只要是施粥，那就是等着别人发，别人要是不发了，就还是没有。
  所以，饱腹的问题能解决，但是安全感的问题就一直没解决。
  可现在听说挖沟渠能够分到半斤粮食，可以留起来，等到紧要的时候再吃，大家都激动了。
  有男人，自己就认领一个格子的，也有一家老小一起认领一个格子的，这样挖的快。
  而挖走的土方，都让他们堆到靠卞阳城这边，里外一挖，挖下去两米，加上外面堆的土，至少会形成高三米半的塹，可是不容易过来。
  流民有了盼头，也有了活干，很快就互相结成对子、小组，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诸如一家有老有少的，就中年人负责挖土，然后老头老太太帮着把吐提溜上来，小孩子则排队领粥去——因为领粥的人少了，很快就能领到，一上午，小孩子就能领十几碗，再端给干活的大人喝。
  等到中午，还有官员给挖土方的人分粥，是稠粥，都是粮仓里陈年的红薯干、花生、红枣，加上陈米煮出来的。
  夏青竹用了些办法，加点白醋，再弄些野薄荷在里面，倒是也吃不出陈米味儿来。
  就在挖土方的第三天，宋琛告诉夏青竹一个消息：“已经跑了大半了，剩下的，今天晚上就会跑。”
  卞阳城的官员早就已经把信送去了京城了，然而，京城还是老路子——灾情？攻城？打仗？不，只要我不承认，那就是没有。
  接连送了好几批信上去了，都杳无音信，卞阳城的官员连皇帝看没看信都不知道，等的焦急。
  最后还是花了好多钱，找了京里的关系打听，才知道信不会有回音。
  别说送没送上去的事儿，下头不送上去，自然有不送上去的缘故——上头不默许的话，他们敢拦截这样的信吗？
  上头知道了为什么还没消息，那还用问吗？没打到自己城墙脚下，谁认呐？
  卞阳城的官员一开始不也是这样的吗？
  都听说西北一直在打仗，西南遭了灾，可只要没到自己跟前，那都是别人的事儿。
  所以，知道了京里别说驰援了，连回信都不会给之后，卞阳城的官员决定集体逃跑了。
  逃，被抓到那可是死罪，所以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地逃，而是临时抓了些人来充数，好歹以后要是事情回转了，也能说他们早就安排好了，只是人不在一线而已。
  这样就算是罚，也不会太重。
  总好过现在为了名声前途，把命丢在这里强吧？
  等到晚上，夏青竹回了客栈，没多久，宋琛也回来了，两人换了一身夜行衣，就溜到了一处隐秘的城门。
  城门是三米高的大成门，但是城门旁边还开了个小洞，平日里不会用的，这会儿把面前的一层砖坯给取出来，穿过厚厚的城墙，就出城了。
  夏青竹道：“等他们出去了，明天就要把这里封起来。”
  宋琛侧头看她：“封？”
  “封！”夏青竹斩钉截铁。
  他们都知道对方简短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这里有这么个口子，万一被攻打，很容易被突破，所以夏青竹提议封。
  宋琛问话的意思就是，如果这边封了，那万一真的遇到攻城，他们也没办法逃出去了。
  而夏青竹的回答就是，她会跟宋琛一起，陪着卞阳城的百姓，一起守护卞阳城。
  这个夜晚，夏青竹跟宋琛就趴在屋顶上，看着卞阳城的官员拖家带口地从那个洞里钻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卞阳城的百姓也都知道了——跑的只是官员，很多小吏，诸如官兵捕快都不知道。
  去衙门上报到，发现大人一直没来，等去了大人府上，才知道人去楼空，就剩了个哑巴大爷。
  卞阳城数十万百姓顿时慌了，有不少人都收拾东西也要出城去了。
  夏青竹也阻拦，等百姓们收拾好了东西，拖家带口走到城墙下的时候，才见到高高在上的夏青竹。
  当然，还有宋琛，宋恒，夏明珠等人。
  小吏们还认识宋琛，这人这些天跟着他们一起跑，倒是都熟悉，是个有本事的。
  但是百姓们就只认识夏青竹了——夏青竹天天带着人清点粮仓，还有给城外施粥，包括这挖土方的事儿，大家都知道。
  大家还说这是哪里冒出来个娘子军，这般厉害。
  可现在看着才知道，这娘子军就是被人给糊弄了，架了上去，人家用一个并不富足的粮仓，就买了夏青竹守城。
  夏青竹跟宋琛站在城墙上，直接宣布：“西北方向百里左右，有大批的流民正在一拨逃兵匪寇的驱赶下，往这边行进，顶多三五日，卞阳城将经历一场生死浩劫。当然，你们现在也能走，往东南走，还是有活路的。”
  “但是，你们也要明白，出去之后，现在外面只有不到两万流民，明天约有两万三千多，后天就是两万六千，大后天就是三万……你们有可能会从这些流民之中顺利离开，也有可能会被他们抢夺一空，家破人亡。”
  “即便顺利离开了，你们也要赶在流民之前，到达下一座城，不然，若是卞阳城被攻下了，流民跟匪寇也会追上你们！”
  底下的百姓听着，脸色越来越慌张，听完最后一句，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咋就成了这样！难道就没有活路了吗？”
  宋琛看着他们，沉声道：“是，没有活路，我跟夫人临危受命，留下来守城，也许你们会说不值得，会笑话我们，但是我们很清楚，留下，未必会死，也许我们能守住卞阳城；逃，也未必会活，匪徒攻下了卞阳城，也迟早会攻打到下一座城。”
  而到时候，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流民只会越来越多，被驱使着，踏平中原的每一寸土地，再无太平日子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