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孙?立
作者:
闪烁泪光 更新:2021-06-06 11:50 字数:5104
暴雨淅淅沥沥,豆大的雨点砸在致密排布的砖瓦上。此时的北都城,已经敲过了丑时的铁柝。已经入夜很久了,孙㺱立却丝毫没有睡意,他有些焦急地看着深沉的黑夜,听着雨敲砖瓦的声音,心却以更快的速度跳动着。
一层秋雨一层寒,现在的中宋国已经步入深秋了,寒意已经渐渐从北方逼近过来。侍妾在一刻钟前就拿了一件比较厚重的长袍来给孙㺱立披上,自己则去侧屋睡觉去了。
孙㺱立裹着长袍,担忧地望着大大方方的院子,火把已经被寒风吹灭,整个天地已经陷入了黑夜的包围。他竖着耳朵,他在倾听,听那些人从屋顶上跳落的声音。
孙㺱立作天祠会的中宋国线人也是有一段时间了,凭借着北都孙家的雄厚实力,就算他孙㺱立是一个偏的不能再偏的分支末端,一般的人也不敢拿他真的怎么样。在那一个黑色的晚上,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从屋檐上落下,脚步轻盈无声,孙㺱立当时还坐在书房里的椅子上喝着浓茶准备整理当天的店铺收成,男人进来的时候提着一把短刀,杀气腾腾就是一副不答应就灭口的模样,孙㺱立被吓得不轻,当时腹部紧缩差一点尿了裤子。男人把刀插在孙㺱立正准备翻开的账簿上,然后开口冷冷地说:“一次机会,生还是死?”
“什么?什么生还是死?”孙㺱立没有弄明白男人的意思。
“成为天祠会的线人,每次买卖都有一大笔赏钱。”男人的眼神凌厉,死死地盯着孙㺱立的眼睛,“拒绝就是死亡。”
这给我选择的余地了吗?孙㺱立哭丧着脸,他当然听说过天祠会是什么组织,这个杀人于无形之中的组织虽然名震沧州,但是至今还没有一个有心人弄清楚这个组织的构成,因为调查这样的事情就意味着你会不断遭到刺客的袭击,这样的调查往往得不偿失,所以前去调查的人要么中途放弃了,要么就是已经被埋进了乱葬岗。孙㺱立显然没有那些英雄一样的魄力,他只是一个重礼轻别离的商人,他也爱惜生命,他也爱惜自己的妻子和妾室,他想要活着。
“当然没问题!只要不杀我,一切都好说!”见男人眼神中杀意再现,孙㺱立连忙点头道,“线人!我这就当线人!”
于是事情就这么成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丢了五根金条在孙㺱立的桌子上,然后出门三步两步跳上屋檐不见了。
之后不断有信鸽飞到孙㺱立书桌的窗台前,孙㺱立也从最开始的伤到吓跑信鸽到后面熟练地取出鸽腿上绑着的小小信函,孙㺱立把所有卷在一起的信函放在一起,三天前他才数过,足足有十四封了。意思就是,他帮助天祠会杀了足足十四个人,也拿到了足足十四份赏钱。
三天前他数完十四封信后受到了那封是第十五封,目标是一个叫“诡龙”的。孙㺱立不知道诡龙是谁,但是从来信的红字和之前约定金银的额外三倍看出这个目标不同于之前的目标。比如“黑雨”啦,“天象”啦,都没有谁是用“龙”这个字来命名自己的。毕竟“龙”嘛,那可是传说中的东西,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存在,想用“龙”这个字,首先得问问天祠会里别的人同不同意。如果那个人实力不济,被慕名而来挑战的其他刺客打败了的话,那就不是什么别的惩罚,而是最直接的死亡了。
之前来通报孙㺱立的只有一个刺客,这次出动的却有足足四个,可见那个诡龙身份的不简单。
这次是一个叫邪风的刺客,他手下有三个行装各异的刺客,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个叫邪风的不简单人物是天祠会里某个大人物的手下,因为种种原因前来找他讨要诡龙的信息。孙㺱立最开始是很懵的,因为最开始的“黑雨”,“天象”,好歹在北都城附近听到过他们的名号,花重金买那些“地老鼠”的信息,或者派人仔细搜寻下来也也是可以找到的,但是这个“诡龙”,他是没有一点头绪。还是后面邪风给了孙㺱立“诡龙”十多年前的画像,并在上面进行了些许删改,这才让孙㺱立找到了诡龙的人和信息。
最开始孙㺱立并不相信那个人是诡龙,因为他太平凡了,完全没有被天祠会追杀的那种警惕感和觉悟性。又加上自己儿子被刘希林的崽子刘昭言给暴打了一顿后,孙㺱立心里虽然暴躁,但是也不敢对任何人发作。他不可能对邪风说我不干了,也不可能上门找刘希林讨说法,前者会直接斩杀他,后者会羞辱他,威胁他,这两个都不是他能对付的。他虽然是孙家的人,但是孙家并不会给他太多的保护,一个没有官职位的商人,在社会上层里的地位是非常低的,何奈孙家虽然占领了东市一半的摊位,但是这么多枝叶里面没有一个人是能比刘希林的官大的,不少的人甚至是刘希林的手下,再加上另外还有余家和侯家两家一直在吞噬孙家边围的店铺,孙家自身本就难保,如果还想在北都城待下去,就必须学会忍气吞声。
在自己儿子孙御揍刘昭言的时候听路人说有一个神秘的人帮助了刘昭言,还威胁孙御说“如果真惹急了太守,五千驻军足以踏遍孙家的每一个房间”这才吓得孙御住了手。现实也的确是这样,虽然话不好听,如果的确是他们这个末得不能再末的旁支害得整个孙家绝后的话,那可不是简简单单人命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孙㺱立自从十多年前被刘希林抢了小妾开始,两人就一直相互抬杠,虽然明面上嘻嘻哈哈,但是刘希林从来不和他主动接触,他也吃过刘希林不少的苦头。但是自己好歹是孙家的人,暂时掌握着北都城的经济命脉,所以刘希林才没有明面上对付他,也没有偏向余家或者侯家,而是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态势。但是经过这么久的观察来看,孙㺱立发现刘希林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他之所以“坐山观虎斗”,只不过他不想插手北都城的经济,也没有发展出一个“刘家”来,与其说不想,说不会更恰当一点。
如果让孙御娶了北郡城太守的女儿,那么他孙㺱立自己的地位是不是也会变得高一些呢?但是不知道那个太守梁燕会不会看上孙御呢?如果那个“诡龙”死了的话,把剩下的钱拿到手后,就派人去北郡城看看情况吧。
三倍的钱,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呢。
就在孙㺱立胡思乱想之际,三声微不可闻的落地声从大院里传出来,孙㺱立不知怎么的,瞬间捕捉到了他之前从来不会在意的脚步声。孙㺱立浑身打了一个机灵,连忙抛下身上的大衣,跑进大院里来。
三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出现在孙㺱立的视野里,倾盆的暴雨也挡不住他们身上凛冽的杀气。孙㺱立的脚步突然顿住,铺面的杀气让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孙老爷,有礼了。”站在左边的男人朝孙㺱立拱手道。从他魁梧而高大的身形来看,正是四人中为首的邪风了。
孙㺱立连忙回礼,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四位……三位大人,里面请,我这就叫下人们给你们毛巾擦拭头发。”他喊了一声“何叔”,但是没有人回应,他本来就不大的声音很快就被暴雨声给淹没了。
“不用,我们早就习惯了。”邪风身边的一个人说,他有些桀骜的语气和这个阴沉的天气比起来颇为突兀,“这点雨,我们在兵修不知道淋了多少场。”他快步走到屋檐下,用手拍打着湿透的黑衣。
“想必大人就是驯鹿吧,能跟随邪风大人的刺客一定气势非凡,上次小的没有在意,今天才领略到啊。”孙㺱立上去拍马屁道,驯鹿轻蔑地看了看孙㺱立,没有说话。
“驯鹿就是这样,孙老爷你不要介意。”另外一个刺客也躲入屋檐下安慰孙㺱立,他的声音稍显柔弱。
“这是‘跃鱼’。”邪风冷淡地介绍到,他扭过头,盯着孙㺱立,“没有成功,他比我们想象的跑得快。”
“没有……”孙㺱立刚想大声重复一边邪风的话,但是刚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四……三位大人居然失败了,我记得最开始还有一位大人,不知道……”
“别那么墨迹,灰语死了,要不是他,我们一定可以宰了诡龙。”驯鹿不爽地吐了口气,发出尖锐的爆破声,“就是那个冒失鬼,任务失败了不说,还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
“诡龙杀了他的哥哥,这血海深仇也怪不得灰语。”跃鱼饱含同情地为已经死去的灰语辩解到,驯鹿看了他一眼,又尖锐地吐了口气,也闭嘴了。
“不知大人,这情况……”孙㺱立见二人没有解释的想法,便把目光转向一直不说话的邪风。
“作为天祠会的线人,最该学会的事情,就是不要多问。”邪风冷冷地说,他首先迈步走进厅堂里,其余二人紧紧跟上。
孙㺱立愣在原地,眼神下闪过一抹凶狠。
“三位大人,请稍坐,我马上叫人给你们准备火炉。”但是这一抹凶狠也只是瞬闪而过,孙㺱立立刻换上了赔本的笑脸跟了上去。
“不用!”邪风有些不耐烦地喝了一声,孙㺱立挠了挠头,便退在一旁。
“我们这次过来,是为了告诉你,我看诡龙恐怕已经知道了你是线人的消息,我们三个搜寻了他两天了,这么大一个北都城,我们还真的没有什么结果,所以找到他之前,我们都会住在你们家旁边的一个小屋里,方便对你实行保护和对诡龙的搜查,他受了很重的伤,七天之内不可能进行下一次行刺,而剩下的五天则需要你的人脉了。”邪风深吸一口气,把他们来到孙㺱立府上的原因解释了一遍。
“是,大人说的,小人肯定会去办。”孙㺱立花了些时间理解邪风说的话,意思是他们需要自己的帮助了,所以才会摆着个臭脸来到自己府上吆五喝六。不然事情干完了,他们会直接把一箱金条抛到他的脚前。
“当然,这次你帮了我们,算是我们额外要求的,我们给你的赏钱会翻倍。”邪风很讲义气地抛下一颗地火,把孙㺱立炸懵了。
翻倍?按最开始一份赏钱十五根金条,翻上三倍再翻两倍,足足九十根之多,这已经是他东奔西走一年赚的钱数了!孙㺱立的脸色立马涨红了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听到了什么。“九十根?”他迟疑地问道。
“跟没见过钱一样。”跃鱼轻轻笑了一声,他取下湿透的面罩,露出了里面清秀的脸庞,“就是九十根,据了解,足足抵你一年的收入吧?”
“跃鱼,你不该摘下面罩的。”邪风叹了口气。“一直罩着我脸都要长痱子了。”跃鱼把面罩“啪”地一声丢在地上,他扭头看向孙㺱立,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你不会说出去吧?孙老爷?”
“小的什么也没看见。”孙㺱立见跃鱼这副表情,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冷汗还是忍不住从背心里冒出来,能成为天祠会刺客的都不是普通人,像跃鱼这样看起来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清秀男人,一定是有什么恐怖的地方,才会被天祠会纳入,而且成为邪风猎杀诡龙的重要帮手之一。
“孙老爷学到了呢,作线人最要学会的事情。”跃鱼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对孙㺱立的回答。
“大人们,都坐吧,别在这里站着,大人们劳累几天了,这也坐下休息一会儿。”气氛冷了下去,孙㺱立看见三人都不说话,便努力展开话题。
“不了,我们就是来告诉你一下关于诡龙的消息,说完就要回去了,虽然这七天诡龙也不可能前来刺杀你,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决定还是让驯鹿在你们府里驻守一晚,相信驯鹿就算敌不过受了重伤的诡龙,也是可以坚持到我们来支援的。”邪风指指驯鹿,驯鹿则很不爽地吹了口气:“别看不起人啊,就算全盛状态的诡龙我打不过,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还打不过?伤员最缺的就是体力,我就不信挂彩的他还能跑得那么快。”
“你有这个心思更好,这样我们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反应和包围了。”邪风赞同地点了点头,他走出厅堂,跃鱼紧跟在后,两人轻轻一跃,便出了屋檐之下,落入雨中,之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孙㺱立松了口气,但当他对上驯鹿不屑的眼神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揪紧。“你们厕所在哪里,我去上个厕所。”驯鹿用指使下人的语气说道。
孙㺱立愣了愣,额角暴起一根青筋,但很快又平复下去:“出门左边回廊走到底,那里就是了。”
驯鹿出去了。孙㺱立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瘫倒在椅子上。
他告诉驯鹿的是仆人用的厕所,极其简陋,而且一直弥散着一股腐臭味,像是大便发酵发霉过后残留下来的味道,孙㺱立叫人清理过许多次,但是每次都没有成功。这算是他小小的一点报复吧,毕竟一个地处弱势的商人,别人愿意和你做生意已经算是好的了,何况谈的价钱还这么丰厚。
孙㺱立闭上了眼睛,他有些困了,于是他挣扎着起身,打算走上前把大开的门给关一下。
房间里的烛光闪烁了一下,光线迅速暗淡下去,然后又突然明亮起来。
孙㺱立关上门,只感觉背后热热的,等他转过头,竟发现自己脚下踩的毛毯已经燃了大半,原来是他刚才坐的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的油灯倒下了。
孙㺱立下意识就像喊人过来救火,毕竟一个毛毯,值不了几个钱,烧坏了再买一个就好了。但是他还没有喊出声,声音就卡在喉咙里,脑袋也一下子放空了。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那个油灯是固定的,之前他为了防止油灯倾倒,特意在灯脚的圆盘上打了四个铁钉,如果只是凭靠风的吹力,是很难吹倒固定住的油灯的。
孙㺱立全身打了一个寒战,在他左眼的余光中,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的黑影,那个黑影提着长剑,懒散地站在那里望着他。
“‘诡龙’?”孙㺱立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这一点火,可燃不尽整个孙家啊。”黑影没有理孙㺱立,而是自顾自地望着燃烧的毛毯,“邪风太天真了,他觉得区区一个驯鹿就可以对付我吗?”
孙㺱立只感觉自己舌头干燥,什么也受不了了,他瘫倒在地上,愣愣地望着正在燃烧蜷缩的毛毯。
“再见。”黑影提起长剑,朝孙㺱立的脑袋斩去,“邪风,驯鹿,跃鱼,还有你的这个家里每一个人,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