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不大不小，刚好合身。阴差阳错的老板从衣服的存货深处翻出了一件麻衣里塞满棉絮的小号棉衣，顾明渊其实是穿不上的，但是这几天的饥饿和寒冷仿佛伤到了他的筋骨，让他硬是缩小了一圈，这件小号的棉衣便是刚刚合身。顾笙晓没有办法，只能当掉了手上的一个小首饰，首饰上镶有一颗颇有规模的玛瑙，这种玛瑙拿来换几十件棉絮麻衣都不为过，但是老板没有存货，又不可能让顾明渊在寒风里干等着受凉，所以顾笙晓和老板讲定了价钱，老板退还顾笙晓十两银子，然后马上制作三件外麻内丝的棉衣，在三天之后交货。
  这个交易很爽快，为了不让顾明渊冷着饿着，顾笙晓硬生生把一个价值百两银子的玛瑙折扣成十两银子和四件衣服。不过顾笙晓到不肉痛，这种别人看起来非常贵重的东西不过被她视为压手的重物，她早就想送出去了。
  两人又去了荤菜管点了二两银子的饭菜，这才彻底填饱了二人饥饿的肚子。
  荤菜管里已经没有人了，像这样的小县城里可没有什么会像马高一样宵禁的政策，所以荤菜管是可以开一个晚上的。
  店铺老板已经打起了瞌睡，他好像并不在意还坐在桌前大块骨朵的两个小孩会偷他家的东西。
  两人吃光了餐盘里的东西，就坐在椅子上发起神来。
  “啊，这顿饭吃得好过瘾啊。”顾笙晓拍了拍胀鼓鼓的肚子，梳在背后的小辫子随着她身体的摇动而晃动着，她看了一眼还执着于配料里面挑菜的顾明渊，笑得更开心了。
  “还没吃饱啊？”顾笙晓伸手点了点顾明渊的鼻子，俏皮的模样让专心于吃东西的顾明渊也提不起气来。“饱了。”顾明渊点头，他的眼睛还在菜盘之间流连，“我只是想到以后不可能再吃这么好，就有点舍不得。”说罢，他像狠下了心一般，把筷子在桌子上一拍，然后赌气似的扭过头，不看摆在面前的菜盘了。
  这一切都被顾笙晓看在眼中，顾笙晓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也太可怜了吧？这也算得上好吗？”要不是顾及到店铺老板在睡觉，顾笙晓怕是直接拍桌子笑了，“就花了四两银子的菜，也能算好？”
  “对啊，像你这么折算我吃得最好的也就半两银子。”顾明渊指着只剩下花椒的一盘大白菜，有些不忿道，“而且还是别人剩下的。”
  顾笙晓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看了看顾明渊一脸不忿的表情，怎么也笑不出来了。“这样啊，”顾笙晓挠了挠头，小辫子也不再甩动了，“我觉得我义父不会这么早就找到我，我也不敢去找他，我可以去典当铺再典当我的项链，我们还能吃好的吃上三天，如果有典当铺的话。”说着她还掏出了深藏在棉花衣里的红色宝石项链给顾明渊看，但是很快她又把它收回去了。
  顾明渊愣住了，他不知道顾笙晓为什么要这样败光家财对他好，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警惕的。“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没有欠我什么。”顾明渊缩了缩身子，身上的衣服有一些紧了，刚才那一顿饭好像让他强壮了不少，“我只是一个流浪的孩子。”
  “你的确没有欠我什么啊。”顾笙晓抓着一根筷子有规律地敲打着凹凸不平的桌子，看起来对救顾明渊这件事并没有放在心上，“说了嘛，救你是为了积德，听义父说积德积得越多，以后的生活越好过，我可不想以后我的生活都是磕磕跘跘，没有阳光大道的。”她抬起头盯着顾明渊的眼睛，明亮有神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顾明渊终于吐出一口紧紧压抑在心中的气来，顾笙晓的回答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够了吧，你积的徳已经够多了。”顾明渊站起来，他感觉有一点烦躁。“你干什么？”顾笙晓急了，她可不能就这样让顾明渊走了，“你快坐下！”
  顾明渊愣了一下，他的左脚已经迈了出去，顾笙晓这样一喊让他直接保持这个动作僵在半空中，大概两个呼吸之后，顾明渊才扭动身子，坐了回来。但是他一直避免看顾笙晓的眼睛。
  “好说歹说吃了我的东西，怎么说走就走了？”顾笙晓有一些生气，她感觉顾明渊太忘恩负义了，她把筷子放下，盯着顾明渊乱糟糟的头发。
  顾明渊有些心虚，刚才的作为的确不是他应该做出来的事情，但是就在那么一瞬间，他好像被热血冲昏了头，做出来那么不理智的行为。“抱歉，我不走了。”顾明渊闪躲着顾笙晓明亮的眼神，不敢抬头看她。
  “这就对了。”顾笙晓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刚才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你刚才突然变成了那种捞到好处就跑的人了？”
  顾明渊松了口气，原来顾笙晓是这么想他刚才的行为的。他不怕误会，他怕的是自己深藏的情感被人发现。“不知道，刚才有点不理智。”顾明渊吃有钱人家的剩饭已经够多了，他没有什么所谓的尊严，自己要生活下去，就必须在命和尊严之间选择一个。
  在他原来那个朋友还在的时候，顾明渊的生活还没有那么拮据虽然每天还是过着求别人吃东西的生活，但是他至少还没有到差点饿死的地步，有一次他们在县城的集市里听说书人讲故事，说有一个地方遭遇了旱灾，没有了食物，一个富人开仓济贫，所有的人都非常感激他，有一天一个人从另外一个地方过来，他已经饿得像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了。富人不清楚他的姓名，所以喊只得这样喊他：“喂！这里有吃的，过来吧！”但是那个人觉得富人这样喊是在侮辱他，因为他没有用正确的句子和语气喊自己。所以他痛骂那个富人，称自己从来不吃别人喊我来吃的的东西，然后不理任何人，洋洋洒洒地离开了。不久，他就饿死了。
  这个故事赢得了市井里所有的人的称赞，不少人称那个人不为利益所趋，追求道义；为了追求自己心中的义抛弃了卑微脆弱的生命。但是顾明渊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很傻，义这种事情他不明白，但是他好歹知道义必须是人才能践行的，没有了生命，就没有更多的机会来践行自己的义了。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本来就是生命，没有了生命，什么道义，什么尊严，什么脸面，都会灰飞烟灭。顾明渊一直抱有这样的态度，所以就算他不多说话，面色冷峻，但是对于别人的施舍和帮助，他从来来者不拒。他只是一个流浪的小孩，没有爹妈，没有田地，没有家产，他没有选择尊严的权力。今天的苟且，是为了以后的成长。
  “这样啊。”顾笙晓没有深究她当然不知道顾明渊就这样失去理智点原因，但是她要在这里活下去不被县城里卖小孩的拐跑，就必须需要一个所谓的伙伴。这样的伙伴，富人家嚣张跋扈的态度她不喜欢，市井里的人又太危险，她不想找一个能保护自己的成年人，因为成年人总不会把她的话当成建言，所以她更希望找一个和自己年龄相当的小孩来保护自己，虽然这些小孩多半有家有爹妈，但是凭借她身上这些装束，就够让很多贫民家庭的人对她像上宾一样对待了。
  何奈就在她路过那条小巷的时候遇到了饥寒交迫已经饿晕的顾明渊，她想的便是给他两个包子然后自己继续去找自己的目标，结果顾明渊丝毫不顾及她的面子，在悠悠转醒之后立刻吃掉了她的三个包子，顾明渊这个举动让顾笙晓很生气，同时也激起了她对他的兴趣。在之后短暂的交流中她突然发现顾明渊这个人很干净，他的羞涩，他的呆滞，和他的成熟，让她不禁想靠近他。所以她才放弃了寻找的打算，就把这个目标放在顾明渊身上。为了能牢牢栓住他，顾笙晓首先就给顾明渊取了名字。
  “明渊”这个名字是她家已经死去小狗的名字，明亮的深渊，不会让人感到恐怖。顾笙晓希望自己就算遇到了碍事的深渊也是被阳光所填满充溢的，她一直希望自己的以后的工作平平坦坦的。因为义父告诉过她，她的工作以后会过得很艰难，因为这个工作会被无数的人针对。顾笙晓虽然不怕，但是她还是希望自己以后的生活安顺一点。
  最开始顾笙晓告诉顾明渊名字的时候心里其实并不内疚，她觉得这个小孩不过就是陪自己几天罢了，几天后义父找到她，她就能回家了，至于这个孩子，给他几两银子，算作工钱，就算了。他很呆，也不会对自己做不安分的事。
  吃完饭，就该去一个小小的脚店投宿一晚，让他睡在床的另一边。至于第二天，继续玩就是了。
  顾笙晓并不是想对顾明渊多好多好，刚才交易换出去的玛瑙首饰不过是她家里百样中的一种，她回家仆人就会给她换上一件新的首饰。在顾明渊眼中看来破天荒的事不过是顾笙晓奇趣人生中已经过得无聊的事情之一了。她不想让顾明渊知道自己只是缺乏安全感而找的一个陪伴自己的小孩，所以她才一直强调积德积德这样无力的词语，因为她也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词语可以来解释目前自己的所作所为。
  两人陷入了沉默，各自抱着各自的心思，他们之间只不过隔着一张桌子，但是心已经拉到一个洋国，一个松国那么远了。
  顾明渊抬头看了一眼顾笙晓缩在棉花衣里的小手，眼神中透着念念不舍的情感。这只手第一次拉住他，让他第一次彻底脱离了寒冷和饥饿的包围，它们把他的手包在中间，温暖的热气让他的手重新温暖了起来。这双手是多么柔软白皙啊，和他干燥粗糙甚至冻得开裂的手是不能相比的。但是她的主人还是帮助了自己，给自己棉衣，给自己食物，甚至给了自己名字。他很感激她，他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她。“喜欢”这个词语他是听原来那个朋友说的，那个朋友不像他，圈子小，不会说话，他是一个可谓“交交际草”的存在朋友很多，虽然流浪孩子居多，但也不缺市井里什么买肉买酒小贩的关系。这样的一个朋友也有喜欢的女孩，他追了很久没追到，还来不及重新振作就冻死了，顾明渊不止一次听过他关于那个女孩的长篇大论，这些大论中他觉得罪有用的，就是学会了“喜欢”这个词语。
  他喜欢顾笙晓，因为他对自己好，她长的好看，她皮肤好。但是除此之外，他对她一无所知。他渴望顾笙晓对他做出回应，回应他的眼神。但是顾笙晓没有察觉，或者说不想察觉，她把自己当个宠物，把积德挂在嘴边解释自己对他的好。所以顾明渊才会生气，他才会在那么一瞬间失去理智。像原来别人给他吃东西，他最多说一句“谢谢”。
  后来顾明渊发现自己是多么愚蠢，顾笙晓对自己的好并不是应该的，虽然抱着某种可能的目的性，但是她的确没有什么必须的责任帮助自己脱离苦海。顾明渊想明白了这件事，所以他才会坐回来，用抱歉的语气向顾笙晓诚挚地道歉。
  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沉思，顾明渊最先反应过来，他迅速抬起头，看见两个人正从敞开的门外面走进来。
  进来的是两个身材健硕的男人，两人进来里的瞬间就把视线聚集在顾笙晓的身上。
  顾明渊暗叫不好，他伸手抓过放在桌上的筷子，紧紧地握在手里。
  “这孩子不错。”一个男人毫不隐晦地对另外一个男人说，眼神里闪过贪婪的光。
  “可以卖给别人做通房丫头。”另外一个男人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是县城里卖小孩的。顾笙晓也明白了这两个男人来的目的，她看了一眼顾明渊，发现顾明渊攥住筷子的手已经爆出青筋了。
  这时饭店老板也清醒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看看对峙的四人，心里暗道不好。
  “老家伙，你少给我说话，说出去信不信我弄死你。”一个男人对饭店老板狠声说。
  “小朋友，你们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吗？”另外一个男人走上来，假模假样地对顾笙晓说。
  “你走开！”顾笙晓厌恶地说，她后退一步，撞开了脚边的椅子。
  “那不行，我走开了，你们被坏人带走了怎么办呢？”男人还在循循善诱，但是顾明渊忍不下去了，他右手攥成拳，狠狠地朝男人打去。
  “你快跑！”顾明渊怒喝，顾笙晓还愣愣的不敢乱动。头一个男人已经“嘿哟”一声冲上来了。
  “快跑啊！”顾明渊抓起桌子上的碗朝冲来的男人砸去，同时挥舞着手上的筷子把他扑倒在地。
  顾笙晓觉醒似的清醒过来，她抓起椅子朝被顾明渊打倒的男人砸去，然后转身就跑。
  吃完饭好像要大一些。顾明渊用尽全力把每一拳挥打在男人的头上，他不敢抬头，他怕一瞬间的分身都会导致他们的攻守之势的转变。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会出自己能挥出的每一拳，等到顾笙晓逃出去过后，他就能逃了。耳边响起咚咚的脚步声，脚步声延续到门外，然后消失了。看来顾笙晓已经逃出去了。顾明渊松了一口气，他用筷子的头部敲打了最后一下男人的头，然后打算起身逃跑。
  一只有力的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直接拉离了地面。
  “小兔崽子，你敢打我！”是之前被顾明渊一拳打倒的那个男人，顾明渊听声音就听得出来，他用尽全力挣扎着，身体因为剧烈运动已经开始吃不消了。
  他的手上还有一双竹筷。男人把他往空中狠狠一甩，然后再把他抓住砸向刚才他们吃饭的那个桌子。桌在在轰然之中倒塌，顾明渊被砸得眼冒金星，手上的筷子也摔飞出去。
  “好家伙，这么小还这么有力气。”另外一个男人爬起来，用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他抄起身边摆好的椅子，朝顾明渊背上就是狠狠一砸。
  一声巨大的惨叫声中，椅子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破碎。顾明渊像被丢垃圾一样被丢在全是陶片的残骸里，两个男人找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正在商讨该如何对付眼前这个坏了他们一桩好生意的顾明渊。
  “要不是这个兔崽子，那个小女孩看来那么水灵，应该能卖个好钱。”用板凳砸顾明渊的男人愤愤不平地说。
  “全是这个小兔崽子，如果不是他，我们早就得手了。”另外一个男人有些气不过，抓起板凳又朝顾明渊砸来。
  顾明渊惨叫一声，浑身颤抖着，顾笙晓给他买的衣服也被砸得开口，不能穿了。
  “你认识那个小女孩么？小崽子？”男人砸完顾明渊后缓步走过来，蹲在顾明渊面前，用戏谑的语气说道，“你英雄救美了哟，小流浪儿？”
  “他不就是那个一直吃别人剩饭的那个小崽子么？”另外一个男人突然响起顾明渊是谁，立刻大声说道。
  “是你啊？”男人看来是另外一个人的头头，他应该就是主管贩卖的人。头头颇为惊异地说道，他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怎么？以为自己交了桃花运？以为那个小女孩会来收留你么？”
  他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笑声，小弟也跟着他一起笑起来。“你不会觉得她喜欢你吧？你这样子保护她，替她卖命为她挨打，你觉得她是不是会喜欢你啊？”头头一边笑一边咳嗽，那个小弟更是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看看，你都这样要死不活了，她都不回来看你一眼，你觉得你这样死了值吗？”头头盯着顾明渊的眼睛，顾明渊的眼睛已经因为头部充血而通红。
  值吗？顾明渊也不知道，虽然他猜道了顾笙晓对他的心思，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流浪孩子，但是当这两个男人盯着顾笙晓笑的时候顾明渊还是忍不住挥拳了，他觉得这没什么。就算她把自己当做宠物，就算她不喜欢自己，但是他喜欢她，他要让她知道她的忠心个真诚。他要死了，一天之内两次迫近死亡的边境，他这场人生到底值不值，他也说不清楚。
  做为最小的儿子，被母亲嫌弃，被父亲殴打，被别的乞丐瞧不起，被县令喊人群殴，被富人当做一只狗来施舍，这辈子他做了太多违背自己心愿的事，他有没有自尊？他有，但是为了生存，他放弃了一切，放弃了道义，放弃了面子，什么都放弃了。因为他相信，如今的一切，都是为了以后的幸福。
  今天他遇到了顾笙晓，他感受到了幸福，他甚至感叹上天对他加倍的照顾。可是这个幸福不过两个时辰不到，就被这两个男人给彻底撕碎了。但是最后这件事，他保护了顾笙晓，这可以算是顾明渊这辈子做得最伟大的事情了吧？这一次他没有做自己违心的事情。他酣畅淋漓，他无怨无悔！
  “我不后悔！”顾明渊狠狠地说，他抓起右手边一块破碎的陶片，刺向头头瞪大的眼睛。
  惨叫声划破天际，头头捂着血如泉涌的眼睛后退，这时小弟也是怒目圆瞪，怒吼一声朝顾明渊冲来。
  顾明渊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抓起破碎的椅子，朝小弟砸去。在小弟后退的时候，他从地上抓起顾笙晓用过的竹筷，左右手一手一支，他扑向小弟，把筷子刺向他干瘦的脸颊。
  两人同时狼狈坠地，顾明渊挥起拳头砸在筷子上，筷子直接深入小弟的脸颊四寸深。小弟挣扎了一下，就死了。
  顾明渊快速爬起来，抓过刚才用过的板凳，狠狠地砸在头头的脑袋上。板凳破碎，头头也不动了。
  顾明渊满手鲜血，他的视线已经被血染红。他揩了一把脸，整个脸看起来就像恶鬼一样狰狞恐怖。
  他狼狈地喘着气，抬头看了一眼震惊的饭店老板，不管身上的疼痛，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屋外还是一样的寒冷，积雪已经可以末过脚踝，顾明渊毫无目地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想这样走，不停下来，一直到他力竭死去。
  “明渊！”顾明渊听到有人喊他，他愣了一下，但是没有停下来。“明渊！你回来！”是顾笙晓的声音，顾明渊这才听清楚，他的耳朵也被血给充满了，世界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和顾笙晓担忧的眼睛相对。
  “明渊！”顾笙晓跑上来抱住顾明渊，这时候顾明渊才发现顾笙晓比他矮上半个头。“你怎么样？明渊！你怎么样？”顾笙晓着急地喊着，顾明渊愣愣地望着她，发现她的眼睛在反光。
  “你……你哭什么……”顾明渊虚弱地笑了，他想伸手擦干顾笙晓的眼泪，但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占满了血，“别抱着我，我身上脏……”
  “不！不！我要抱着你，你不能再这样冒险了！”顾笙晓哭丧着说。
  顾明渊愣了愣，他不知道顾笙晓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睡觉……”顾明渊只感觉眼皮像被千斤顶吊住了一般沉重，他双脚一软，倒在顾笙晓怀里，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时顾明渊正躺在那个熟悉的小巷里，他遇到顾笙晓的那个小巷里，他的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花衣。“你醒啦？”顾笙晓清脆的声音在顾明渊脑后响起，顾明渊扭头去看，背上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别动别动，你昨天受伤太严重了。”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顾笙晓就出现在了顾明渊的面前。
  “你这样，要冷着的……”顾明渊嘶哑着声音说。
  顾笙晓把她的衣服脱给了顾明渊当暖被用，而她自己则穿着顾明渊那件被撕坏了的麻衣。
  “没关系啦，如果不是你，我昨天都不知道会经历些什么。”顾笙晓伸手抚摸顾明渊乱糟糟的头发，顾明渊这才发现，一夜之间，顾笙晓白皙的右手上已经冒出了三个红红的大包，这三个大包突兀地立着，非常破坏雅观。
  “你长冻疮了……”顾明渊从棉花衣里伸出暖和的手，抓住顾笙晓的手，瞬间的冰冷让他打了一个寒战。
  “没关系啦。”顾笙晓无所谓地笑了笑。
  “那可不行，我身子糙，耐得住寒，你身子娇贵，可不能这样受罪。”顾明渊认真地摇了摇头，他抓着顾笙晓的两只冰冷的手，合在中间，然后轻轻地吐着热气。
  顾笙晓红着脸，没有反抗，她望着顾明渊，眼睛里闪着光，只是顾明渊后来看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那一层雾气了。
  一天后
  “义父，让他和我们一起走吧！”顾笙晓朝中年男人撒娇道。
  “可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中年男人就是顾笙晓的义父，他在得知这个县城出人命过后就立马赶过来了，因为他知道顾笙晓是在这一带走丢的，如果人命和顾笙晓有关，那么他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顾明渊穿着顾笙晓厚厚的棉花衣，看起来臃肿又难看，但是他挺直地站立着，好像要借此打击男人说的话。
  “但是他救了我嘛，让他和我们一起走吧！”顾笙晓再次撒娇道。
  男人被顾笙晓折腾地没法，他用威严的视线瞪着顾明渊，然后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你凭什么加入我们？”
  “凭我想保护她！我喜欢她！”顾明渊大声说，顾笙晓有些脸红。
  “叔叔，请你教我剑法吧！我要清除世界上所有对顾笙晓不利的人。”顾明渊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就连男人也不由得说了句“好！”
  “好！如此有志气，那么你就跟着我们走吧！”男人突出一口气来，顾笙晓正抱着顾明渊大声欢呼。
  在回去的路上，顾笙晓不止一次问顾明渊。
  “明渊啊明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季啊。”
  “笨死啦，你叫顾明渊哦。”
  “好。”
  那一年，顾明渊十四岁，顾笙晓十二岁。
  今年，顾明渊二十四岁，顾笙晓二十二岁。
  好像做了一场很久的梦。顾明渊睁开眼睛，眼前是灿烂的星空。身上疼得不像话，他扭动头，看见了身边熟睡的顾笙晓和燃烧的篝火，嘴角不禁弯起一个微微的弧度。
  “明渊啊明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季啊。”
  “笨死啦，你怎么还叫顾季啊！”
  “我不笨，怎么提现你的聪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