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走廊，曾无数次来往这里，但这一次白幻生的心情非常复杂。
  抵靠在身后的墙上，耳边隐约传来一阵男女的呻吟、喘息。
  连房门都没关好，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个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子。
  拳头握得很紧，指甲都深深的嵌进了肉里。白幻生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愤怒，但心中却是一片悲凉。
  妈妈才离开了多久呢……一个月还是两个月？那慈祥的笑脸仿若昨天才看到过……
  这是第几次了？居然已经在家里都不需要遮掩了么？
  “哥……哥你在哪……”走廊的另一头，一个小巧的人影在昏暗的地方揉着眼睛含糊不清的叫唤着。
  至少不能让妹妹亲眼看到这种事。
  白幻生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慢慢地走到白幻云身旁。
  “这么晚了，怎么醒过来了呢？”白幻生半蹲了下来，拉过妹妹的手帮她轻轻揉着眼睛。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喉咙里压着一座沉重的大山。
  “我梦到妈妈了……她问我过的好不好，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醒了……”白幻云嗫喏的说着。
  过的好不好……
  白幻生心中轻叹，如果换做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妈妈下葬之后还没超过六天，爸爸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情绪极端暴躁。起初还以为是因为心里的悲伤而影响，但……没过多久就看见了爸爸在公司里搂着一个女人亲热。
  那一刻，白幻生感觉天都塌了下来。
  他的妻子还尸骨未寒啊，明明以前那么恩爱、明明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父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自那次撞见以后，他对自己的儿女态度更加恶劣，稍有不顺心便是严厉喝骂。白幻生已经不记得多少次因为将白幻云护在身后而被打的浑身淤青，身上的痛白幻生不在乎，可是内心的撕裂感却刻在了骨子里。
  “小云乖，哥哥会照顾好你。”白幻生将白幻云的小脑袋轻轻靠在自己肩上，安慰的顺抚她单薄的后背。
  “我……我想喝点热牛奶、妈妈每天都会给我们热好的……”
  “嗯。”白幻生用手帮白幻云梳理了一下头发：“我帮你去热牛奶，咱们先下去吧。”
  像是逃跑一样，白幻生拉着妹妹的手匆匆地下了楼梯。开了灯以后让白幻云在大厅的沙发上稍坐一会儿，他转身进了餐厅的厨房。
  没过多久，白幻生就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回到了大厅。静静地看着妹妹啜饮杯子里的牛奶，白幻生心里慢慢平复下来。
  唯独那化不开的悲凉依旧弥漫。
  一道脚步声突兀响起，白幻生心中一紧，望向楼梯上面的走廊。
  果然，高大的身影很快走了出来。穿着松垮的睡衣，头发也还有点凌乱的白天麟出现在视线里。
  他的相貌算是很俊朗，跟年幼的白幻云有两分相似。此时正皱着眉头盯着大厅沙发上的两兄妹，语气有些不耐：“你们怎么还不睡？”
  他的声音很大，吓得白幻云扑到了哥哥的怀里，幼小的身躯还有点发抖。
  “小云起夜想喝点牛奶，喝完了就去睡。”白幻生移开了视线，不想再看他是一方面，而白天麟身后冒出来的一个女人也是让他厌恶的存在。
  “天麟~人家也想喝点牛奶嘛~”用极度肉麻的声音唤着身旁的男人，哪怕是半夜也还是浓妆艳抹的女人遥遥的看了一眼白幻生。
  “小幻~你帮阿姨也热下牛奶好不好~”
  白幻生脸上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心里刚刚平复的愤怒再度涌出。他把白幻云的脸按在自己胸口上，那不知羞耻的女人穿着根本没挡住多少身体的黑色纱衣，他怕小云看了之后眼睛会坏掉。
  “我不认识你，不要那么叫我。”在家里，只有父母才会叫他小幻。“我们要去休息了，你要喝就自己去做。”
  大吵大闹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白幻生哪怕心里有着将她的脑袋往地上撞，然后用脚踩碎的想法却也根本做不到……爸爸，一定会阻拦，然后再次发火。
  妹妹还在这里，白幻生不想牵累她。
  “天麟~人家想喝嘛~”那女人紧紧地贴在了白天麟的胸膛上，继续用极度肉麻的声音唤着。
  白天麟小声的安抚了一句，然后皱紧了眉头对白幻生吼道：“我没教你什么叫礼貌吗？！好好跟阿姨道歉，然后去给她热牛奶！”
  礼貌……道歉……呵呵。
  白幻生心中泛起无力的苦涩微笑，您以前教的礼貌怎么会忘记呢。
  不能以家境自视甚高、不能以外表判定人的善恶、不能欺老瞒幼……
  但我做错了什么呢？
  白幻云被爸爸的这一声吼吓得眼角流出了泪水，更加用力的抱紧了白幻生。
  “哥……”
  白幻生抬手轻轻顺抚妹妹的肩膀，没有再言语。
  “你翅膀硬了是吧？”白天麟下了楼梯，那女人紧跟在后。
  高大的他径直走到沙发前，一把抓住了白幻生的头发将他揪了起来。白幻云惊叫着，央求爸爸不要再打哥哥。
  “叫你不听话！”白天麟一脚踹在白幻生腰间。
  被这巨大的力道踹开的白幻生一下子就倒在了地面的瓷砖上，他默默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已经习惯的事情没必要再反抗了。
  “哥！你没事吧？”白幻云想走过去扶着他，但立即就被白天麟抓着手往沙发上甩过去。
  “你滚开，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他！”白天麟走了过去便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白幻生始终默默承受着，倒地了站起来就是、流血了擦掉就行。
  妖艳的女人这时也坐到了沙发上：“这个就是你那短命老婆留下的种呀？看着娇滴滴的好可爱呢。”说着，她伸手在白幻云小脸上肆意揉捏起来，手劲大的白幻云眼泪都涌了出来。
  “你放开她！”一直没有反抗的白幻生见妹妹被人这样对待眼睛顿时就红了，猛力推开了白天麟，拾起一边散落的书就往那女人砸了过去。
  “哟~脾气这么冲呢。”她灵巧的一躲，白幻生含怒抛出的书就砸到了后面的墙壁上，发出‘啪’的一声。
  白幻生快速的来到白幻云身前，将她抱在怀里。
  “小云不要怕，哥哥在这里。”
  白幻云说不出话来，哽咽着点头。
  “天麟呀，这是你在哪个角落里捡回来的野种哟，这么凶把人家都吓了一跳。”妖艳女人一边拍着自己胸脯，一边朝白天麟说着。
  听着这句话，白幻生抱着妹妹的力气稍稍加重了一点。自己确实是个孤儿……可是这么多年来现在的父母都视如己出，从来没有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
  就算是现在的爸爸，哪怕脾气变的不好了、喜欢打骂了，但是至少这份感情应该没那么容易散掉吧……？
  可是……
  “哼，真是后悔把他抱回来，天天都在气我，早知道就扔了算了！”
  从没有哪一刻，白幻生会觉得世界有这么陌生。他如坠冰窖般，手脚变的冰凉，嘴唇也打着哆嗦。
  “爸……爸……”他的脖子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艰难的抬起头看着白天麟。
  白天麟表情带着深深的嫌弃，那种像看着烦人的蚊子一样的陌生眼神化作了锋利的刀刃，捅穿了白幻生的内心。
  “现在也不晚嘛，干脆扔了算了。”妖艳女人摆了摆手，好像吩咐别人丢掉一件垃圾似的。
  “你闭嘴！我哥哥是这里的家人，是爸爸和妈妈的孩子，该出去的是你！”
  白幻云转头大声喊叫起来，稚嫩的音调甚至变的尖锐，可想而知她心里的怒火。
  “天麟~你看嘛，那个野种把你亲生女儿都教坏成这样了，再留着可就不知道有什么后果了哟。”她没有理会小女孩的呐喊，酥着嗓子教唆起白天麟。
  白天麟看起来连考虑一下没有，直接走过去强硬的拉开了两兄妹。
  “哥！哥！呜呜……爸爸你不要这样，不要赶走哥哥！”白幻云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彻了大厅。
  白幻生鼓起勇气，最后一次对视着白天麟：“爸，你真的要扔掉我么……”他的非常微弱沙哑，支撑他活了十六年的东西失去了。就像再也没有了发条的玩偶，只是个看起来还活着的空壳。
  白天麟眼神连一点波动都没有：“你一切都是我给的，现在不想给你了，难道你还有什么怨言吗？”
  眼泪从白幻生的脸颊上划出了水痕，他很少哭过。最近的一次哭泣是在失去妈妈的时候，现在再次流泪、就失去了爸爸……
  “没有……”白幻生嘴唇张动了几次才吐出了这两个字。我哪里会有什么怨言……您说的是对的，我一切来源于你，现在因为你而失去的话、能怨什么呢？
  他轻轻挣开了白天麟的手，自己慢慢地走向了门口。最后能为‘爸爸’做的事，也只有让他少费点力气了……
  “哥！呜呜…哥……”白幻云朝哥哥跑过去，却白天麟死死地拉住。她哭嚎着、哀求着却一点也不能改变父亲的想法。
  拉开了门，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哗哗的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清晰的传荡。
  这个宅邸外面有一道围墙，那里的黑色大铁门没有关上，两扇敞开的铁门在雨幕中静立着，仿若在为白幻生送行。
  “小云……哥哥照顾不了你了……”白幻生没有回头，这副脆弱的样子就不要留在妹妹心里了。
  “哥……呜呜呜呜……哥……”小女孩哭嚎的声音更大了，隐隐间盖住了暴雨的声响。
  白幻生缓缓走进了大雨中，汹涌的雨水瞬间染透了他的全身。默默穿行在熟悉的庭院中，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穿过铁门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妹妹的呼喊。
  “哥！你不要走，不要走……我不要失去哥哥！”
  一声在暴雨中也依旧清晰的摔倒声传到白幻生耳中，他回头了，脸上一片湿润，看不出来是泪水还是雨水。
  白幻云趴在石灰色的地面上，膝盖的地方渗出了一片血迹，又立刻被雨水冲走。
  看起来她被伤口的疼痛影响的站不起来了，却伸直了双手想要抱住前方的哥哥。
  “哥，你回来啊，你回来啊……呜呜呜呜……”她的哭声里充斥着无助。
  白幻生忍着心里的撕裂感转身消失在夜幕里。自己已经居无定所，面对的是可预见的流浪漂泊，妹妹留在这里至少生活无虑……
  ……
  ……
  眼皮依然很沉重，白幻生迷迷糊糊的勉强睁开了眼睛。天依然湛蓝，云还是那么悠哉。
  “怎么做起了那么久以前的梦……”
  脑袋后面一片柔软的触感，白幻生朦胧的视线里有个什么东西遮挡住了目光。
  渐渐看的清楚了，一张美丽的脸庞带着温柔的笑在注视着自己。
  “在我腿上睡的还舒服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