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叔！你难道忘记了吗？”
  周凡的劝阻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虽说康椋滩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的动作已经停下了，蓄势待发的杀意也开始收敛，但始终没有消失。
  “忘记我三……周家主的委托了吗？”
  这段时间下来，周凡在和康椋滩他们的相处中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些只在普通人之间流传，遵守的铁律：无论是遇上了天灾，还是发生了人祸，雇主的委托永远都要放在第一位，哪怕还有一口气在，也不能放弃。
  因为这是他们生存的依托。
  试想一下，假如康椋滩在遇上危险的时候，为了确保自身安危而不顾雇主的托付，那以后谁还会再次雇佣他，谁还敢再次雇佣他呢。
  以此往复下来，他即便不会饿死，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
  “椋滩，周小子说得对，你可别本末倒置了。”
  在周凡之后，穆远山也开口劝阻道。
  由于穆远山腿脚不便，无法做到独自站立，所以他现在只能瘫坐在地上。
  从他的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青年的侧脸，却看不见周凡的模样。
  “我们只需要护好周小姐，而其他人，是不论死活的。”
  虽然穆远山不过是有一说一，道出实情罢了。
  “更何况，周小子还没死呢。”
  “这话说的……还真是刺耳呢。”
  但被周凡听在耳中，不由得激起了他心中的悲凉。
  终于，他又一次感觉到了疼痛，但那却不是来自身体的伤痛，而是源于内心。
  本来，周凡自以为和他们相处得还不错的，现在看来……真的是他自以为而已。
  “别再意气用事了。”
  在康椋滩举起手臂的那一刻，穆远山显得很平静，一方是多年好友，而另一方则救命恩人。
  面对此情此景，他犹豫了，不知道该帮谁才好。
  若是帮助青年，恐怕会毁了他和康椋滩之间的交情，可若是提醒康椋滩，他又会失了道义。
  几番斟酌之后，穆远山将纠结隐藏在了平静的外表下，最后才决定两不相帮。
  有的时候，抉择……可不是简单的二选一，它会在给予诉求的同时，悄悄带走些什么，令人防不胜防。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你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的。”
  无论帮谁，穆远山的内心都不会好受，所以……他打定了主意，在康椋滩的匕首落下之前，他会保持中立，直到双方做出了结。
  但是，当他看见青年咧开了嘴，上扬的嘴角甚至将对方的大牙都露出来时，穆远山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他总觉得，庞兵的笑容让人胆寒，处处透露着不详。
  虽说青年对他有救命之恩，但这还不至于让他抛弃自己多年的好友。
  毕竟他和康椋滩才是过命的交情，是生死之交。
  “周小子，你知道吗？”
  康椋滩仍别着头，强迫自己不去面对周凡，因为他在害怕，害怕和对方的视线接触。
  “你的身体可……可……”
  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就变得哽咽了，躲在眼皮下的泪水更是应声而出。
  一时间，康椋滩竟已是泣不成声。
  是什么，让这个顶天立地，连死都不怕的汉子流泪了？
  是惋惜吗？是内疚吗？是悲伤吗？
  或许……都有一点儿吧。
  “可能……”
  一想到周凡今后的样子，康椋滩不由得扼腕叹息了起来。
  “不是可能，是肯定。”
  虽然他们之间有言语上的交流，但康椋滩匕首上的杀意不曾消散分毫，青年脸上那副让人忌惮的诡异笑容也没有就此消失。
  “小兄弟，你肯定是瘫了。”
  青年替康椋滩说完了对方未尽的话语，之后，他生怕周凡听不懂，或是懂了装作不懂，于是再三强调道：“可不是摊牌的摊啊，而是瘫痪的瘫。”
  周凡耳边听到的每一个词，每一个字都是寻常无比的，无论把它们放在哪里，由谁说出，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文字罢了。
  仅有传递信息，记录事迹的作用。
  可不知为什么，到了青年嘴里，这些文字就变得异常轻佻，犀利无比，无时无刻不在勾引着旁人的怒火。
  “毕竟是我出手嘛，你能活着就已实属侥幸了，不过这事儿可不能全赖我。”
  “是那个胖子先动手的，你也看见了，他准备非礼我。”
  青年先是自夸了一下，然后才抬手指了指穆远山，又指向康椋滩。
  “而高个儿，不帮我也就算了，没想到他居然还准备杀掉我。”
  “我不过是为了自保才动手的。”
  “哼。”
  康椋滩和穆远山听了庞兵的解释，几乎是在同时冷哼了一声，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至于你…”
  青年收回手，旋即扶正了周凡的身体，让周凡能保持坐姿。
  “…你就不该冲过来的，因为我还没打算要杀掉你。”
  周凡嘴唇微动，但终究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看着青年的脸庞，看着对方那诡异且让人畏惧的笑容。
  面对这样的消息，周凡应该怎么做？又该怎么说？
  难不成还指望他翘起嘴角，微笑着对身边的人说：
  “没关系啊，不是什么大事儿。”这种话吗？
  他今年才十二岁啊，正值总角之年的年纪，今后还有大好的年华在等着他。
  在噩耗面前，周凡没有嚎啕大哭，不曾寻死觅活就已远胜同龄人数倍了。
  “周小子，现在……你不想做些什么吗？”
  在穆远山用面部表情疯狂的示意下，康椋滩仍没发现四周有什么不妥。
  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动手，匕首就能在瞬间刺穿庞兵的心脏，只要心脏破碎，不管对手有多强，哪怕手段通天也必死无疑。
  “我可以……可以帮你的，尽我所能的帮助你。”
  为了探明穆远山的顾虑，康椋滩向前走了一步，将身体从庞兵背后挪到了对方身旁。
  然后，他以半跪的姿势蹲了下来，轻声说道。
  至始至终，匕首都被他紧握在手中，一刻也不曾离开。
  “我知道了。”
  良久，周凡终于开口了，他好不容易才发出的声音，就如喉咙干渴缺水一般，显得有些嘶哑和微弱。
  “也就是说，我这辈子都不能再站起来了……对吧。”
  嘶哑的声音，在帐篷里回荡，让每个在场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哀伤，有。
  痛苦，有。
  苦闷，也有。
  可唯独没有懊悔。
  哪怕是知晓自己成了废人，但周凡也不后悔替康椋滩挡下了青年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