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儿她……死了？怎么会……”
  沉默良久，周凡嘴唇微动，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
  声音断断续续，连凑成一句完整的话都显得勉强。
  “我明明…都……”
  一股挫败感打周凡的心底里油然而生。
  他之前豁出性命，拼死也不愿丢下红儿，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让她能活下来吗。
  可最终……她还是死了。
  死在天灾下，埋在泥流里。
  而自己所做的一切竟全是徒劳。
  “她的后背这儿被碗口那么大的石头砸到了，脊梁当时就断了，内脏也碎了不少。”
  穆远山抬起手，在自己的胸前大致比划了一下红儿的伤口。
  然后，他隐晦的看了周凡一眼才继续说道：“若不是有她挡着，死的……应该就是你了。”
  听到这里，周凡的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顿时只感觉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原来……是我害了她吗？”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恍惚间，周凡突然想起了他曾经在书中看到过的一则典故。
  “我背着她，本意是想救她的，但我没想到……，没想到她……”
  在穆远山的注视下，周凡脸上多了两行清泪。
  他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面对别人的死讯，周凡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更何况……死掉的那个小女孩，在昨天还曾为他流泪，替他包扎伤口。
  “周小子，这事儿你无需自责的。”
  穆远山适时的出言安慰道，在安慰周凡的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要怪就只能怪她运气不好，和你没有关系。”
  从昨天到现在，穆远山未进水米，再加上这阵儿不断的交谈，他现在只觉得嗓子发干，几乎就快说不出话来了。
  “说白了，这一切都是命数，是她逃脱不了，也无法躲掉的命运。”
  强忍着喉咙里传来的不适感，穆远山用变得沙哑的嗓音说道。
  “呵，命吗？”
  闻言，周凡惨笑了一声。
  “穆叔，那些所谓命运的言论，我从来都是不相信的。”
  抬起头，周凡看着帐篷上，用来作为顶棚的兽皮，脸上的惨笑仿佛凝固了一般。
  泪水……融进了笑容里，让少年所显露的悲伤中还掺杂着自责的情感。
  “而且她是因为我才丢了性命的，可不能说是与我无关。”
  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周凡强忍着……不，他享受着身体的疼痛，慢慢的站了起来。
  “无论如何……我欠她一条命。”
  周凡迈步向帐篷外走去，每走一步，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的双腿止不住的颤动。
  但至始至终，周凡都没有停下脚步。
  “穆叔，你好好歇着，我……这就去葬她。”
  因为疼痛，所以证明周凡还活着。
  由于痛苦，才提醒着他不忘此刻。
  “你且去吧，记得把坑挖得大一些。”
  看着周凡的背影，穆远山轻声回应道。
  他的声音略显低沉，想来……周凡是无法听到的。
  “既可以用来葬她，也可以拿来葬我。”
  等到周凡彻底出了帐篷，穆远山这才把手挪到了腰间，用力握住了……那柄伴随了他大半辈子的匕首。
  “呵呵呵……”
  穆远山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将匕首慢慢的移到了自己面前。
  “我用你杀过很多的野兽，也用你杀了很多人，可我从没想过……就连我自己也会被你刺穿心脏啊。”
  其实，周凡之前就已经猜到穆远山抱有死意了，可他实在是太好糊弄了。
  而且红儿的死亡对周凡的内心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对红儿的歉意，哪还记得去深究穆远山的目的。
  所以，对方仅凭几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
  其实，早在穆远山被张稻的杀意惊醒的时候，他就已经生出了自我了断的心思。
  他找借口支开了周凡和张稻，无非是不想让他们看着自己寻死的模样罢了。
  “在猎户当中，我这年纪也算是高龄了，死了……就死了罢。”
  说话间，穆远山的手臂猛然发力，手中的匕首连带着被他送到了心口处。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那必须是建立在不影响他人的情况下。
  要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谁又会选择自我了结呢。
  从这里到坪城，最快也需要两天的时间，走一个来回便是四天。
  整整四天，先不说张稻能不能请到医师，就算是请来了，等他们回到营地，穆远山恐怕都已经臭了。
  再说了，以穆远山现在的这副模样，显然是无法和周凡他们一起去坪城了。
  若非要一起上路，他也只能是个累赘。
  剩下的路，还不知道还会遇上多少波盗匪，张稻仅有自保的能力，魏傲竹又多半只会守着周凝梦。
  也就是说，再次碰到了盗匪之后，康椋滩要在保护他和周凡的同时击退敌人。
  其中的困难，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穆远山正是深知如此才选择了自尽，只有自己死了，其他人才有可能活下来。
  “可惜啊……我无法陪你到椋山的山腰上去看看了，椋滩……”
  眼看刀尖已经刺穿了皮肤，鲜血正在从破口处开始向外渗出。
  倘若无人阻止，下一刻，匕首将会刺穿穆远山的心脏，而他体内的血液则会从伤口处喷涌而出，这不仅会染红他的衣物，还会染红他身边的枯草。
  “哟，这里果然有人受伤嘛。”
  阻止穆远山的人……来了。
  随着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一个约莫有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出现在了穆远山的眼前。
  “看样子我来得正是时候啊。”
  还没等穆远山反应过来，青年就已经走进了帐篷里。
  那副随性的样子，就好像和穆远山相识多年一样。
  但实际上……穆远山并不认识他，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我说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啊？该不会昨晚是偷看寡妇洗澡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吧。”
  就在青年说话的功夫，他本人也已经走到了穆远山的身前。
  “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这么没有经验。”
  没等穆远山答话，青年又自顾自的说道。
  至于穆远山气得发青的脸庞，他显然是不会去看的，因为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对方的伤口上。
  “改天带我一起去呗，让我教教你怎么偷窥才不容易被发现。”
  就在青年观察穆远山伤势的时候，理所当然的看见了对方挂在腰间的水囊。
  没经得穆远山的允许，青年直接就把水囊给取了下来。
  “啧啧啧，好难喝啊，这和望仙楼的美酒根本没法比嘛。”
  仰头痛饮了一番过后，青年舔了舔沾着少许残酒的嘴唇，给出了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
  “你说完了吗？”
  在听到了青年声音的第一时间，穆远山所做的便是调转刀口，防备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嗯，”青年点点头，道，“差不多了吧，咋啦？”
  “现在，回答我，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