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从小到大，还没有谁是敢这样和周凡说话的。
  被人威胁，自打他记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张稻也算是开了一个先例。
  “站住。”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又何况是有血有肉的周凡呢。
  或许，张稻是担心穆远山无人照料才会说出这种话的，但就周凡而言，这已经是不可饶恕的了。
  在家族遭难之后，他便把家人看得极重，因为……除开家人，他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
  三哥和五哥倒还好说，他们好歹修炼过一些术法，体内同样拥有灵力，哪怕再给张稻三十条性命，恐怕也不够两位兄长杀的。
  让周凡担心的，无疑是周凝梦了。
  那小丫头从小就自在惯了，对谁都是自来熟，拥有蜕凡境的修为却不自知，更不懂得如何运用。
  若是放在以前，这倒也无伤大雅，反正有长辈们照看着，没有哪个亡命之徒敢对世家嫡系动手。
  就算一时不察，那些家仆护卫也不是摆设。
  “我叫你站住！”
  见张稻没搭理自己，周凡便准备起身去追赶对方。
  此时的他怒意正盛，只想赶紧教训那个敢威胁自己的家伙一顿。
  至于其它，等收拾了对方再说。
  “消停点儿吧，周小子。”
  不料，周凡刚站起身，穆远山就伸手捏住了他的衣角，然后用力一拉，把他又给拽了回去。
  被穆远山这么一拽，周凡立刻就坐回了地上。
  还没等周凡有所反应，穆远山又抓住了他的手腕。
  “穆叔，你这是要护短吗？”
  无论周凡怎么摇晃手臂，穆远山的手就像是长在了他的手腕上，怎么也摆脱不了。
  “要护……那也是在护你。”穆远山看着周凡，慢悠悠地说道。
  要不是事实就摆在自己面前，周凡甚至都不会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个身负重伤的人该有的力气吗！？
  “别逞强了，就凭你这身体，行走坐卧都算勉强，想要动手却是差了不少。”
  见周凡始终没放弃挣脱，无奈之下，穆远山只好把话说开了，道出了周凡现在的情况。
  “你怎么知道的？”
  穆远山的话声刚一入耳，周凡就露出了惊容，一脸疑惑的看着对方。
  自己身体完好，即便浑身疼痛也应该只有自己知道，旁人既看不见也感受不到。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要知道，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
  穆远山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带着血丝的牙齿，挂在嘴角的血沫子和他脸上略有得意的神色揉杂在了一起。
  虚弱中仍透露着开朗。
  “……”
  周凡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穆远山，而对于对方的回答，他却是半点都不相信。
  这种明显是用来搪塞别人的话语，在他们一行人当中，恐怕也只有张稻会相信的吧。
  “嘿嘿……”
  见周凡看着自己，穆远山随即干笑了两声，想借此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实际上，周凡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穆远山当然是不知道的。
  他之所以这么说，一是出于瞎猜，二是为了拖延。
  谁曾想，周凡竟然立刻承认了，连伪装和否认的过程都没有。
  “周小子，你还是太单纯了，我都能轻而易举的从你嘴里套出信息，更何况是别人。”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穆远山率先开口了。
  “以后，你可要多加注意了，别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不知不觉中，穆远山开始向周凡传授起了自己的人生经验。
  看样子，周凡在他心里的位置和张稻一样了，都是他的晚辈，都是出自永乡的后生。
  “记住了，周小子，想要不被欺骗，你要先要学会骗人。”
  放在往常，这事儿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光是世家大族和穷苦百姓间的隔阂就足以让他们形同陌路了。
  但这一切既然发生了，或许，就只能归咎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了。
  “咳……”
  说完这些，穆远山接着捂嘴轻咳了一声，算是清了清喉咙。
  单是说这几句话，就已经让他开始觉得疲惫了。
  “穆叔，你别说话了，先好好休息吧。”
  看着穆远山一脸的倦容，周凡开口劝道。
  他的声音很轻，生怕自己不小心惊扰到了对方。
  “是该……休息了。”
  见周凡不再企图挣脱，穆远山主动松开了手。
  他将张稻支走，把周凡留在这里，其实……是有目的的。
  他有些事情……想要拜托周凡，也只有周凡去做，他才放心。
  “周小子，趁着那小屁孩儿还没醒悟，你来帮我挖个坑吧…”
  停顿了片刻，穆远山似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道，“…记得要挑个好地方，最好是能依山傍水……福泽子孙的那种。”
  “穆叔你这是什么话？不是说你的伤能治好吗？”
  听了穆远山的话，周凡的心里先是一颤。
  紧接着，他只感觉心口发紧，就像是有人捏住了他的心脏。
  “况且你还活着，好端端的我挖坑做什么？难道说还想让我把你活埋了不成。”
  周凡的嗓门儿越说越大，到了最后，他的声音几乎都是靠吼出来的。
  吼声过后，别说是帐篷里了，就连他们营地所在的这片树林都变得安静了不少。
  停落在枝杈上的飞鸟停止了鸣唱，继而展开翅膀，向天空飞去。
  “你这小子，瞎想些什么呢？”
  穆远山捂耳朵，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周凡刚才的吼声中缓过神来。
  “小屁孩儿傻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傻起来了？”
  说着，穆远山抬起手，卷起食指，用食指的第二个骨节轻轻地敲了一下周凡的额头。
  “我让你挖坑，可不是说要给我用的，你觉得我像是那种受点小伤就寻死觅活的人吗？”
  “…不是……吗…”
  周凡揉着多了一个红印的额头，小声的回答着穆远山。
  话语中，有些不确定，同时也有怀疑。
  “那我挖坑做什么？”
  想到之前穆远山对自己说过的话，周凡继续追问道。
  他可不敢再相信穆远山了，谁知道对方是不是又在骗他呢。
  万一自己刚离开帐篷，穆远山就自尽了怎么办？
  等其他人都回来后，周凡要怎么解释？就算浑身上下都长着嘴，这事儿恐怕也说不清了。
  因此，周凡不得不小心对待。
  “昨晚我找到你的时候，红……你那侍女已经没救了。”
  “……”
  “所以……我把她留在山上了，现在，她应该就被埋在泥流下面。”
  “……”
  “我是这么想的……那小姑娘好歹也跟了我们这么久，现在死了，我们至少也得给人家建个坟才行吧，哪怕是个衣冠冢也好。”
  从穆远山告诉了周凡，红儿去世了的事情后，周凡全程无话，只是低着头，静静的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