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直到天明。
  朝阳终于拨开了云层，将遮盖天幕的元凶驱散得一干二净。
  此刻，已是翌日清晨，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营地里，帐篷内，燃烧了整整一夜的篝火焚尽了最后一颗火星。
  随着火星的熄灭，一缕白烟从灰烬上徐徐升起，到了帐篷的顶端后，则开始向周围弥漫。
  忽的，一阵旋风不期而至，闯进了狭小的帐篷里。
  不仅吹散了烟尘，把还把地上的土灰扬得到处都是。
  “呼~”
  土灰飘洒在周凡的脸上，让他从昏睡中悠悠转醒。
  “看来我还活着啊，是穆叔救了我吗？”
  周凡睁开眼后，先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才坐起了身子，感慨着自己昏睡前发生的一切。
  劫后余生，没人能不感慨。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
  在帐篷的另一边，张稻正盘腿坐着，手里拿着一根细木条，拨弄着余下的灰烬。
  在张稻身旁，是身受重伤的穆远山。
  此刻，这个于昨夜，在死亡的边缘迈出了半条腿的汉子正依靠在张稻身侧，双眼紧闭，脸上泛着一抹诡异的红润。
  人死之际，回光返照。
  因为张稻时刻留意着，所以刚才吹起的灰尘并没有落到穆远山的身上。
  一点儿都没有……
  “穆叔……他…他怎么了？”
  看着穆远山的样子，周凡惺忪的睡眼瞬间清明了，原本还徘徊在他脑中的困倦也立刻烟消云散了。
  “你看不见吗？他受伤了，快死了。”张稻抬起头，看着苏醒过来的周凡，低声说道。
  张稻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油纸，除了一片死灰的颜色，还充斥着滔天的恨意。
  他恨，恨周凝梦在昨夜跑进了雨里。
  他恨，恨魏傲竹将周凡骗到了山上。
  他恨，恨周凡轻易就中了魏傲竹的圈套。
  可他最恨的，却是他自己，因为自己没及时听从穆远山的指示，结果拖累了对方。
  “为了救你，也为了救我。”
  张稻的眼里还泛着血丝，眼泪在他的脸上留下过痕迹，划出了两道泪痕。
  一夜无眠。
  这个又一次受到长辈所照拂，死里逃生的少年，哭了整整一夜。
  “没事的，穆叔一定会没事的。”
  周凡想站起身，可刚一动作，周身的筋骨和皮肉上就有剧痛传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要命的还不止这些，还有那遍布于身体各处的经络，现在就像是正被人用刀尖切割着一般。
  撕扯，破裂。
  昨天，他几次三番耗尽了体内的灵力，就连体力也所剩无几，给身体造成了负担足以留下暗伤，影响到修行的根基，受些反噬也是正常的。
  “我还有…”
  扫过穆远山残破的身躯，周凡的目光紧接着移到了对方的腿上。
  看着那断骨露出，血肉翻飞的景象，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周凡不敢相信，穆远山为了救他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吗？
  “…还有些药。”
  忍着身体的疼痛，周凡将手伸进了自己的怀里，打算用父亲留给他的药丸医治穆远山的伤势。
  和断骨碎肉的穆远山相比，周凡受的这点痛楚就什么也不是了。
  至少他四肢健全，意识清醒。
  “快，快给穆叔吃了。”
  痛楚让周凡的手臂颤抖个不停，最后好不容易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
  虽然经过了昨夜一阵的折腾，但周凡并没有将随身携带的几样物件弄丢，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吃了这药，穆叔就能好了。”
  周凡信誓旦旦的向张稻保证着，接着手腕翻转，将瓷瓶丢给了对方。
  这一连串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的精气神，让他的脸上又多了一丝疲倦和一层细密的汗珠。
  “真的能……”
  张稻一把就接住了周凡抛过来的瓷瓶，然后迫不及待的翻转瓶子，想从里面倒出药丸来。
  一开始，当周凡说能救治穆远山的时候，张稻眼里的死灰色消散了不少，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神采。
  “吃什么？你想给穆叔吃什么？”
  结果，张稻什么都没得到，因为瓷瓶是空的，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
  欣喜之后的失落，是猛毒，是刀枪。
  “不应该啊，我明明记得……”
  看着这一幕，周凡也显得有些诧异。
  父亲留给他救命的药丸，这几天给康椋滩服用过之后，他分明记得瓷瓶里是还剩了几颗的。
  周凡哪里知道，那些拥有奇效的药丸，入口即化，遇水便溶。
  在昨夜的那场暴雨中，雨水早就浸进了瓷瓶里，把瓶子里剩下的药丸都给毁掉了。
  一颗……也没有留下。
  “你是想要穆叔把这个瓶子给吃下去吗？”
  “砰。”
  盛怒之下，瓷瓶被张稻用力的扔在了地上，瓷瓶应声而裂，破裂后的碎片四处飞溅。
  有一些甚至落到周凡的脸上，划出了数道细如发丝的伤口。
  “不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
  见此，周凡连忙摆手，正要开口解释，可他眼前的张稻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正直愣愣的看着他。
  吓得周凡连忙闭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你不用再说话了，我不想听。”
  说话间，张稻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柄匕首。
  之前，他用来杀人的匕首。
  他，动了杀心，想要杀他！
  山林里，雨后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飞鸟云雀的叫声也略显欢愉。
  突然，不知道是什么惊动了正在报晓的飞鸟们，惹得它们展翅逃离。
  巧合的是，那些飞走的云雀，之前都曾停留在营地周围的树上。
  动物们都有预知危险的直觉，越是弱小，这种直觉就越是强烈。
  “咳……”
  穆远山被两人的动静给惊醒了，哪怕已到了弥留之际，他对杀意的感知也没有半分消减。
  “你们俩……吵什么呢？”
  勉强睁开了眼睛，穆远山首先看到的就是正攥着匕首，满身杀意的张稻。
  “你这是要准备动手吗？小屁孩儿。”
  “穆叔，你醒了。”
  张稻被穆远山这么一叫，他对周凡的杀意一下子消散了不少，手里的匕首也跟着脱手，掉落在一旁。
  “感觉怎么样？好点儿了吗？”
  说完这话，张稻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穆远山所受的伤势怎么可能是睡一觉就能好的。
  “嘿嘿……”
  穆远山看着张稻，先是咧嘴一笑，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让张稻泪如泉涌。
  “感觉……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