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阴云下，暴雨如注。
  马毛猬磔的狂风中，草木摇曳。
  在雨势不变的情况下，云层里又多了些许电芒，它们时隐时现，在云中辗转腾挪，时不时的还能给世间带来短暂的光明。
  闪烁且刺眼的……接近赤色的光明。
  整个椋山山脉在阴暗中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了。
  “轰隆~”
  浩大的雷鸣声由近到远，在山脉里回响，在云层中游荡。
  “轰~”
  这一道雷声还未消失，下一道就紧跟着来了。
  从远处遥望，这个哺育着无数人，养活了一个又一个城镇的椋山，在入眼后，像极了一只盘踞在黑暗里的上古异兽。
  南方的仁镇正是椋山山脉发源的地方，此刻却成了异兽的头颅，万壑绵延，层峦叠嶂的山岭则是身躯。
  “轰~”
  响彻云霄的阵阵惊雷便是那异兽的喘息声，声声入耳，震人心魄，撼动宇内。
  躯体一直延展向远方，消失在了黑暗深处，让人无法看清它的全貌。
  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人心生畏惧了。
  在异兽身边，如永乡那般渺小的乡里，仿佛被异兽托在了掌中，就像是一个玩物。
  玩腻了，就会被捏碎。
  这幅景象，身在椋山附近的人们自然是看不到的。
  比如永乡南面的王姨，比如坪城上空的褚阳……又比如树林里的康椋滩他们。
  “穆叔，这个方向应该没错吧。”
  张稻将裹在泥浆里的鞋子捡了起来，顺手在水坑里划弄了几下，洗去了粘黏在上面的泥沙。
  “就按你教我的，周小姐只有可能是往这边去了吧。”
  鞋子被粗略的清洗过后，露出了原本的样子。
  花纹和样式勉强还能看清，只是，本来洁白是鞋面被泥水浸透之后，变成了难看的土灰色。
  “嗯，是啊。”
  穆远山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神色。
  “怎么，你有想法？难道也想去找周小姐？”
  欣慰过后，穆远山用来面对张稻的表情是不削和小觑。
  教导学徒嘛，不严厉一些怎么行呢。
  “我警告你，这种天气里最忌讳的就是离开营地，特别是像你这种半吊子。”
  穆远山说着就把手搭在了张稻的肩膀上，这是他不知什么时候就养成了的习惯。
  “离开了，再想找回来可就难了。”
  “不过是学会了一点皮毛，想要独立，你可是还差些火候呢。”
  “我知道现在很危险，这话你都对我说过不下千遍了，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同样的话，自打张稻跟随穆远山之后，几乎每逢暴雨的时候，穆远山都会向他反复强调。
  还有其它的一些注意事项，穆远山只要逮到机会，就会在张稻耳边不厌其烦的念叨个不停。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想要证明自己本事的家伙太多了，最后活下来的却是少之又少。
  穆远山怕张稻也步入那些家伙的后尘。
  “我就是不明白，既然这个方向是对的，那你怎么说康叔是在骗周凡？”
  张稻看了看穆远山，然后又看了看康椋滩，等着他们给出答案。
  “想知道啊？”
  穆远山抬手摸了摸张稻的脑袋，笑道：“那你就跟着我好好学着点儿吧。”
  “我这一身的本事，你能学个十之八九过去，自然就能明白了。”
  “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见穆远山不打算告诉自己原因，张稻连忙躲闪着对方的手掌，忍不住地埋怨着。
  “老是藏着掖着，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学完？”
  任凭张稻怎么躲闪，穆远山的手都能紧跟过来，至始至终，他也没能躲开。
  长辈就是这样，不管有事儿没事儿，总喜欢戏弄晚辈。
  只可惜，这其中所包含的情感，只有当晚辈们有了后人，他们自己也成了长辈的时候，才有机会明白了。
  倘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身为长辈的人恐怕都已经不在了吧。
  “远山，时间差不多了，周小子应该跑得足够远了。”
  康椋滩看着面前的两人，虽然他此刻怒意正盛，也明白现在不是嬉闹的时候，但他终究不忍心打断二人。
  直到有一道电芒从天而降，劈在了不远处的山巅上。
  “你现在追过去，不会被他发现的。”
  “你不去吗？既然看上了那个小屁孩儿，你应该亲自去帮他才对吧。”
  穆远山收回手掌，侧身看着康椋滩。
  他和对方从相识到相知，这都多少年的交情了，对方想要做什么他在清楚不过了。
  这个问题显然是明知故问。
  “我身体虽然恢复了，但离痊愈还是差了些的，实在是不适合在这种天气里追踪。”
  “咳咳……”
  康椋滩说着还咳了几声，以表示自己确实没有康复。
  “所以，就只能麻烦你了。”
  虽然，那枚插进康椋滩心口的银针还有一小部分被他丢掉了，但剩下的部分也足以治愈他的身体了。
  就连这些年留在体内的暗伤也都一并消除了。
  现在的他，比全盛时期的自己还要强一些。
  “行，谁叫我就是个劳碌的命呢。”
  穆远山倒是没有拆穿康椋滩。
  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装给藏身在这附近某人看的而已。
  “这辈子，恐怕死了才能轻松一点咯。”
  离去时，穆远山留给了康椋滩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其中的含义，恐怕也只有康椋滩能懂了。
  “穆叔，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以你的身体，至少还能活个一千年呢。”
  张稻跟在穆远山的身后，小声的埋怨着，责怪穆远山不该胡乱说话。
  “滚蛋！”
  穆远山想也没想，直接一脚把张稻踢翻在地，弄得对方满身都是泥水。
  活了四十多年，张稻话里是什么意思，他不用琢磨都能知道。
  “你才是王八呢。”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康椋滩笑了，可脸上依旧带着怒气。
  怒极反笑。
  “死了也不见得就轻松，阎王见我俩身手利落，能赏我们个黑白无常的差事也说不定。”
  说着说着，康椋滩就把头扭到了另一边，身旁没了那些闲杂人等，积蓄在他心里的愤怒终于爆发了出来。
  那边是魏傲竹离开的方向。
  “你觉得呢？魏丫头。”
  魏傲竹的身影出现在一棵树下。
  原来，她刚才并没有离开，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支开周凡而使的计策。
  “康叔，为什么要提醒他？”
  魏傲竹走到康椋滩身边，轻声问道，她口中所说的‘他’，自然是指的周凡。
  “不帮他莫非还要帮你？”
  康椋滩抬起手臂，作势就要打下去。
  可最后，他并未动手，扬起的手臂又收了回去，但他的怒火却没有消退。
  “帮你什么？害死他吗？”
  康椋滩的怒容让魏傲竹产生了一种畏惧感，让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她已经很久没看见康椋滩这幅样子了，起码……也有三年了。
  “算了，反正你翅膀也硬了，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住，不过我最后提醒你一句。”
  康椋滩转身进了帐篷，只留给魏傲竹一个高大的背影。
  “好自为之。”
  “对不起，康叔。”
  “我只是……想保护……想保护凝梦。”
  魏傲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下意识的行为。
  当她回过神来，事情已经发生了。
  “还不快追上去，”帐篷里，传出了康椋滩的呵责，“可别小瞧了你穆叔，否则可是会迷路的。”
  “是。”
  魏傲竹应了一声，然后按照康椋滩的意思，也往同一个方向追了过去。
  ……